第二日一早,旭日方才升騰在雲端,劃破了一夜的陰霾和冰冷。
宮門洞開,聲勢浩大的楊貴妃的儀仗車駕逶迤出了朱雀門,沿著寬廣而空寂無人的朱雀大街緩緩向南行去,直抵明德門。
城門口果然有羽林衛戒備森嚴。
管事太監上前出示金牌,貴妃出行,羽林衛沒有得到上峰指令,不敢阻攔,只能放行。
張瑄化妝改扮為一名宮禁宿衛頭目,率一百驍勇的宿衛護持在楊玉環車輦之側。
車輦之內,楊玉環盛裝端坐,四周輕紗籠罩。從外部,難以真正看到她的容顏身姿,只能隱隱透過紗簾看到她那高貴芳華的麗影。
此刻,楊玉環輕輕掀開紗簾,向姿勢別扭騎在馬上面帶微微痛苦之色的張瑄投過一瞥,忍不住掩嘴輕笑。
張瑄前世只在養馬場騎過馬,純屬娛樂。可那種馬不比這個時代縱橫馳騁的戰馬,他今早上足足花了一盞茶的時間才在侍衛太監的幫助下,騎上馬背並勉強坐穩,圍著楊玉環的寢宮繞了一圈。
這一路行來,對於張瑄來說,簡直就是煎熬。
如果不是張德福和一個侍衛隨後“保護”在他的身邊,有這麽多雙的眼睛盯著,他幾乎要下馬來步行相隨。
好在騎馬也沒有多少技術含量,從興慶宮到皇城,又從皇城到朱雀門,數裡的路程行下來,他多少也掌握了一些技巧,雖然姿勢還很別扭,但起碼是可以勉強獨自行馬了。
聽到耳邊傳來楊玉環若不可聞的輕笑聲,張瑄故作羞惱地瞪了她一眼,然後順手從袖口裡掏出一張紙來,揉成一團,然後悄然掀開楊玉環的紗簾,扔了進去。
一個紙球滾進來,楊玉環愣了一下,這才撿起打開一看,臉色頓時大紅。
“一團紅玉下鴛幛,睡眼朦朧酒力微;皓腕高抬身宛轉,聳羅衣。”
“這個小冤家~竟寫這種豔詩兒調戲奴家!”楊玉環恨恨地攥緊了粉拳,呢喃自語,“奴饒不了你!”
楊玉環嘴裡狠,眼前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昨夜與張瑄含元殿淺嘗輒止的纏綿一幕,回味起那幾乎是蕩氣回腸的長吻,渾身燙,臉色飛霞,紅得能掐出水來。
榮王府,正廳。
李琬緩緩走進廳來,除了安祿山、安思順沒到,昨晚來榮王府參加飲宴的眾人都到了場。廳中的氣氛有些壓抑和沉悶,除了高仙芝、裴敦複、薛德旺這些相對較為親近的黨羽知道李琬想要做什麽、即將做什麽之外,其他人其實還是一頭霧水。
當然,誰都不是傻子,在目前這個極其微妙的時刻,李琬再次召集他們過來議事,意味著什麽,並不難猜出一個表層來。
盛王李綺和鹹宜公主等皇族被皇帝暗中派人警告了,本不願意再來攙和李琬的事兒,但怎奈李琬派人軟硬兼施,他們出於自身安危考慮,不敢不來。
所謂上賊船容易下賊船很難了,大抵就是這個道理。
李綺抬頭瞥了李琬一眼,欲言又止。鹹宜公主剛要開口,卻被李綺扯了扯衣襟,示意她不要自討沒趣。
在李綺看來,現在的榮王已經瘋狂了,聽不得任何反對意見,更見不得有任何背叛。
羽林衛大將軍霍青一身甲胄腰跨寶劍,匆匆進廳,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看得出來,他似是剛從軍中來。
霍青抬頭向李琬躬身見禮道,“霍青見過殿下!”……
說到這裡,霍青大步走過去伏在李琬耳邊小聲說了幾句。李琬一怔,沉吟了一下淡然道,“先不用管楊妃,吾等大事在即,各方部署尚未到位,暫時不要節外生枝。”
李琬深深望著霍青,兩人目光交匯,從霍青的目光中得到了某種保證和肯定,李琬這才朗聲一笑道,“諸位,請坐。今日請諸位來,有一件大事相商。”
“殿下請講。”
“殿下有事請吩咐。”
“六哥說吧,我和鹹宜姐姐聽著哩。”
李琬點了點頭,笑容一斂,目光瞬間變得陰沉起來,他緩緩起身來朗聲道,“本王開元十五年授京兆牧,又遙領隴右節度大使。
二十三年,加開府儀同三司,余如故。天寶元年六月,又授單於大都護……直以來,都為大唐江山社稷鞠躬盡瘁,為陛下分憂,從不敢有任何懈怠。”
“在數十皇子皇女中,本王自信才、德、不遜色於任何一人,堪為皇子女表率。而當今東宮太子李亨,才不足以治國,德不足以修身齊家,能不足以匡正天下……若大唐江山交在了他的手裡,必斷送了祖宗社稷江山。”
“本王不才,曾上書自薦。而陛下亦曾當面提點,雲百年後可將大位傳百卝度通天卝大聖卝吧更新最快。於本王。”
“然太子李哼勾結奸相楊國忠,串聯貴妃娘娘,蒙蔽聖聽……李琬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厲聲道,“本王與太子乃是骨肉至親,但江山社稷安危事大,兄弟之情又何足道哉?”
“陛下年邁昏庸,聽信讒言阻塞言路,縱容太子與奸相結黨營私危及大唐社起……”……鑒於此,本王決定效仿前賢,實行兵諫!要求陛下廢太子、誅奸佞、看君側……
李琬說到這裡,聲調變得更加慷慨激昂起來。
眾人臉色驟變,尤其是盛王李綺、鹹宜公主這些皇子皇女根本就沒有想到,李琬竟然要起兵造龘反!什麽兵諫,無非是聚眾謀逆逼迫皇帝讓位罷了。一個搞不好,說不準還會出現弑父奪權的人倫慘劇!
在場眾人中起碼有一小半震驚中帶著惶然……”惶然中帶著後悔。
他們雖然投入李琬門下,卻沒有想到李琬竟有帶兵造龘反的一天。這造龘反謀逆之事,成王敗寇,一旦事敗,李琬死無葬身之地必不消說,他們這些從賊者亦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禦史大夫馮韜大驚,起身顫聲道,“榮王殿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呀!殿下乃陛下親子,爭奪太子之位可以徐徐圖之,且不可鋌而走險、行那大逆不道的逼宮之事!”
李琬淡然一笑,冷冷望著馮韜,“本王決心已定,一切基本安排妥當,開弓沒有回頭箭,豈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既然殿下一意孤行,請恕馮某不從了。馮某食君之祿,乃是大唐之臣,這等叛逆之事,斷然不敢從之!告辭了!”馮韜臉色一變,拱手就要離開。
李琬縱聲狂笑起來,揚手指著馮韜沉聲道,“既然如此,就休怪本王不講往日情面了。來人,斬!”
李琬話音一落,廳外就湧進數十個殺氣騰騰手持陌刀的黑衣漢子來,個個頭上纏著黑巾,虎視眈眈地將陌刀一橫,逼視著眾人。
而其中一個漢子上前幾步,手中陌刀揮舞間,一陣血光崩現,馮韜來不及任何反應,一顆大好頭顱就飛上了半空中,然後重重落下,噗地一聲濺起一地血痕。
……
張瑄將楊玉環送入了玉真觀。
玉真觀側有一座羽林衛的軍營,就是派駐在此專司護衛玉真觀安全的一支五百人的小型軍隊,羽林衛大將軍府一般不能調動,直接聽命於皇帝。而因為這些年駐扎於玉真觀之外,其實早就演化成了玉真公主的親信私兵。
有軍隊守衛兼之玉真公主的影響力,玉真觀基本上是長安城外最安全的一個場所。李琬手中兵力有限,只能集中兵力控制長安逼宮,出城佔據玉真觀的可能性極低。
道理很簡單,他只要逼迫皇帝退位,繼任成了大唐皇帝,小小一個玉真觀也翻騰不起什麽風浪來。但反過來,他縱然是費心費力控制住了玉真公主,也於事無補,反而會因為力量分散而導致敗垂成。
與長安城裡的暗流湧動殺機四起相比,玉真觀依舊是歌舞升平笙歌豔舞。
可當張瑄穿著一身甲胄手持寶劍帶著十幾個彪悍的護衛走進花廳,玉真公主為楊玉環舉行的宴會不得不半路被打斷。
玉真公主驚訝地掃了張瑄一眼,見他竟然是一幅武將打扮,不由奇道,“子瞻,汝這是……”
張瑄向楊玉環和玉真拱拱手,“娘娘,殿下,請恕張瑄甲胄在身,無全禮。”
說完,張瑄轉頭望著陪坐在末席的羽林衛左郎將賈永,拱了拱手,“賈郎將!”
張瑄雖然是太子身邊的紅人, 又是玉真公主的乾女婿,但賈永也是正第王品上階品級,更因為手下有兵權且深得玉真公主信賴倚重,更是越過羽林衛大將軍府直接聽命於皇帝,所以這賈永架子也頗大。
賈永並沒有起身,坐在那裡隨意拱手還禮道,“張大人這般打扮,倒是讓本將吃驚不小。難道張大人如今又棄文從軍了不成?”
張瑄淡然道,“本官是陛下冊封的太子左讚善大夫、太子親勳翊衛羽林郎將,本身亦有軍職在身,又何須棄文從軍?”
賈永哦了一聲,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心道縱然有軍職在身又能如何,不過是一個光杆將軍而已,手下無一兵一卒,徒有郎將虛名而已。
賈永的態度不冷不熱,不過張瑄並沒有在意他的態度。而所來,要的不是賈永的尊重,而是他手下的兵。
基於通盤考慮,他覺得自己必須要控制住這助人。這隆羽林衛人數雖少,卻也是一股不可輕視的力量,在關鍵時刻就能揮關鍵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