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瑄倒是也不心急,好整以暇地站在一側,笑吟吟地旁觀。
萬春俯身逗弄了一會魚,這才起身神色一正,撅嘴道,“好了,咱們言歸正傳。張大將軍啊,你讓我大老遠地從宮中出來,到你這大將軍府上,不單是為了看這盆中養魚吧。”
“當然不是。”張瑄淡淡一笑,立即扭頭望著那站在不遠處的道貌岸然的三癡道人,冷聲道,“三癡道人,本官今日便讓汝無話可說”
那三癡道人雖然畏懼張瑄的權勢地位,但自恃是宮廷禦用煉丹師,心下也有幾分依仗,就也沉聲道,“大將軍羞辱貧道不打緊,但若是要汙蔑煉丹神術,可是褻瀆道祖的大不敬”
張瑄曬然一笑,“汝這三癡賊道,先不必給本官扣大帽子。”
“本官且來問你,若是本官揭穿了你這騙術,你又該如何?”
“貧道任憑大將軍處置。”
張瑄輕輕一笑,冷冷道,“好,本官一會便讓你心服口服。本官也不處置你,便罰你在本官府中做個家奴”
“殿下,可為張瑄做個見證。”
萬春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趕緊吧,我要回宮去跟娘娘談曲兒。你要是真有憑據,這三癡道人便聽你處置就是。”
張瑄微微一笑,“殿下,那所謂的太清神丹可曾帶來?”
萬春潔白光潔的手腕一翻,晶瑩如玉的手心裡便出現了一個玉瓶,“喏,拿去”
張瑄接過玉瓶,從中倒出幾枚圓溜溜但明顯散著硫磺氣息的丹丸來,在手中顛了顛,望著三癡道人冷笑道,“三癡道人,你這仙丹人吃了延年益壽羽化登仙,不知給這盆中魚兒服用,會不會出現魚躍龍門的光景?”
三癡道人吃了一驚,遲疑片刻方才道,“這仙丹來之不易,乃是貧道耗盡心血煉就,豈能白白便宜了這畜生?”
“是嗎。”張瑄淡淡一笑,“張力,取杯盞來。”
早已侍候在一側的張力趕緊取過一個杯盞來,張瑄將手裡的幾枚丹丸倒入盞中,吩咐張力用熱水融化。
張瑄緩緩將杯盞中的丹丸水傾瀉倒入魚盆,扭頭向萬春笑了笑,“殿下,若是仙丹,這魚服用了,自然也會有幾分靈氣吧。”
萬春狐疑地望著張瑄,輕輕道,“張大將軍,你這是要做什麽?給魚喂食仙丹,這……”
“還請殿下少待片刻——來人,上茶,擺宴。”
張瑄揮揮手,吩咐如煙如玉指揮著婢女上茶上果品茶點酒肴諸類。
良久。
一直等候在魚盆邊上仔細觀察的如煙突然抬頭來向張瑄驚聲道,“公子,這魚都翻了魚肚,好像都快要不行了。”
萬春吃了一驚,立即起身過去查看。
張瑄心裡暗笑,心道要是不死就怪了。這丹丸明顯就是化學產物,裡面含著少量的砒霜之毒,人服用了短時間內肯定看不出什麽來,但魚對毒卻是異常敏感。這也就是鯽魚,若是金魚或者是前世的熱帶魚,怕當場就會完蛋。
況且,張瑄事先便命張力在杯盞中放了些許的砒霜粉末,這麽一杯濃烈的砒霜水倒進去,這些魚不死就奇怪了。
十數尾金鯽都翻了身子,多數已死,漂浮在水面上,只有少數幾條猶自大口吐著水泡,亦是苟延殘喘了。
萬春皺著眉頭,猛然抬頭望著張瑄。
張瑄笑了笑,“殿下,請恕臣直言。這所謂丹丸,不過是從礦物中提煉之物,含有毒素。人服用,短期肯定不會起反應,但久而久之,長期服用之下,毒素便在人體之中積累下來,終成大患。”
“而這魚兒則不同,對毒素反應靈敏。這丹丸化水融入盆中,魚便會中毒而死。道理就這麽簡單,請殿下明鑒。”
張瑄拱了拱手。
萬春公主也是靈慧過人的女子,她沉吟著,覺得張瑄說得很有道理。而事實擺在面前,這丹丸若是無毒,原本好端端的魚兒又豈能會中毒而死?
這一切,都是張瑄當著她的面做的,她親眼所見,真真切切。
縱然煉丹術……但想必這三癡道人煉製的這太清神丹,不是什麽好東西。幸虧被張瑄阻攔,沒有讓父皇服用,要不然——
萬春暗道僥幸,狠狠地怒視著三癡道人。
三癡道人已經傻眼了。他搞不清楚為什麽會這樣,他煉製的丹丸肯定沒有所謂的神奇療效,可也不至於就是毒藥啊——
張瑄突地一聲怒斥,“兀那三癡賊道,汝如今還有何話可說?”
三癡道人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伏地連連求饒。
張瑄嘴角的一絲笑容一閃而逝,“張力,將這廝拖下去,剝了他的道袍,留在府中充作家奴”
……
……
張瑄將萬春送出了府去。
在即將上車之前,萬春突然扭頭望著張瑄,清澈的眸子裡閃爍著狐疑的光彩,“張瑄,我怎麽就覺得上了你的當呢?”
張瑄一怔,笑了笑,“臣不敢欺瞞殿下。生老病死人生規律,這仙道之術本來就是虛幻,若是世間有仙人,豈不是亂了套?而退一步講,縱然仙道有憑,人生而為仙,怕也是要清心修煉方能至,僅憑一粒丹藥,就能羽化成仙,豈不是荒誕?”
“仙人要是這麽容易做,恐怕那仙界早就人滿為患了。”
萬春咯咯一笑,“你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我就姑且信你這一回。”
“對了,上元節要到了,我要與娘娘譜曲編舞,你幫我們寫個歌令可好?”萬春精巧的小鼻頭抽動了一下,眸子裡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就當是懲罰你好了,不要以為本宮不知道你耍得什麽心眼兒……”
張瑄愣了一下,等他回過神來,萬春已經上了車,放下了車簾,車馬開動而去,空氣中隻殘留著她清脆的嬌笑聲。
張瑄凝視著萬春車駕遠去,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
他扭身回頭匆匆進府,直奔菊花。進了他的書房,他立即讓如煙和如玉,將那三癡道人給他帶過來。
那三癡道人被張力帶著幾個家人生生剝去了道袍,換上了普通大將軍府的家奴衣著,沒有道袍映襯,其人身上的仙風道骨之氣蕩然無存,反倒是露出了他的真本色。
三癡道人麻木地被張力帶進書房來,惶然無措地拜倒在地,口中囁嚅著,卻是不知該說什麽好。
張瑄玩味地望著這人,突然哈哈一笑,擺了擺手,“你也不必緊張,本官不殺你,亦不懲罰於你。只是你落在了我的府中,今後就只能老老實實做個下人,聽候本官的差遣,你可明白我的話?”
三癡道人畏懼地望著張瑄,聲音嘶啞地伏地叩,“小的明白,小的叩謝大將軍不殺之恩”
“神仙之術純屬胡扯,你自己恐怕也未必就相信。這樣吧,安安穩穩在我府中做個執事,他日要是有所成,本官必不會虧待了你。這道士,就不要做了——你俗家姓名為何?”張瑄淡淡問道。
“小的俗家姓孫,命虎。”
“孫虎?這名字不雅,得了,汝入我這府中,今後就叫張三癡吧。”
三癡道人嘴角輕輕一抽,卻是不敢反駁,囁嚅道,“多謝大將軍賜名”
“按說你這煉丹之術,也並非一無是處。據本官所知,爾等在煉丹之中,能煉製出燃燒起火的火藥來吧。”張瑄凝視著張三癡,輕輕道。
張三癡陡然一驚,抬頭望著張瑄,旋即恭謹回道,“是,大將軍。木炭、硫磺和硝石混在一起,偶爾會產生爆炸和起火。”
“拿去吧,這是我無意中從一本古籍中得來的一個火藥配方。當然,事無一定之規,你可酌情更改試驗。本官給你撥一個院落,調幾個仆役,你就專心給本官按照配方研製這火藥出來,若是能成功,本官必有重賞。”
張瑄說著將手中的一張紙遞給張三癡,擺擺手,“去吧,一應用度,本官會命人全部供應。”
……
……
張三癡誠惶誠恐地去了。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
火藥的明與煉丹術密切相關。而根據他前世的記憶,唐末時,就已經有沿用火藥的記載。既然如此,張瑄利用這張三癡去研製火藥,其實還是切實可行的。
研製出穩定的火藥配方,然後可以繼續研火器,要是用於軍隊,其效力可想而知。
張瑄當然沒有本事讓這個冷兵器時代直接跨入熱兵器時代,但試驗一下簡易的火器,為日後做好準備,作為秘密武器出現,並不虛幻。
這個想法也是臨時產生,這才是他煞費苦心布這麽一個局,引三癡道人入彀的重要原因。
張瑄緩緩起身來,向如煙如玉招了招手,“如煙如玉,快要過年了,公子給你們準備了紅包喲——來,拿去”
朝中的局勢漸漸穩定下來,張瑄穿越到盛唐的第一個春節,天寶十二載的春節終於還是來了。
中國的文化綿延日久,每個時代的節日都有不同的過法。 作為古代最為繁盛的時期,唐朝的春節自有其特點。
節日有假期,對於滿朝官員而言是一種放松,而皇帝卻享受不到這樣的待遇。從歲除到元正,一天一夜,是皇帝最忙的時候。出於對民間守歲風俗的重視,每到歲除之時,皇帝都要與貴戚、重臣們聚會宴飲以籠絡感情。
只不過,今年老皇帝纏綿病榻苟延殘喘,而監國太子李亨代替了皇帝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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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金鯽數尾戲三癡(下) 文字更新最快……】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