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哆哆嗦嗦強撐著身子再次站起身來,剛要發話,李豫見勢不妙,立即怒異道“還不拿下!”
但李豫呼喝了半天,站在他周遭的公孫遊麾下的宮禁宿衛卻都面sè肅然沒有動彈。
李豫大怒,咆哮道“公孫遊,你沒有聽到本宮的話嗎?”
公孫遊輕輕一歎,向李豫拱手抱拳道“楚王殿下,下官是殿下之臣,殿下若無詔令,請恕下官不敢妄動永寧王!”
說完,公孫遊輕輕揮了揮手,所有宮禁宿衛立即分列兩側。
公孫遊上前一步,拜倒在李亨案前,朗聲呼道“殿下,臣右衛率府長史公孫遊,聽候殿下傳詔!”
局勢逆轉,李豫手下的心腹之人公孫遊突然反水,李亨心神大定,而楊國忠等人也是長出了一口氣。
拿下不拿下張xuān的,這個時候,李亨其實也顧不上考慮了,他最擔心的還是自己的安全。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李豫也效仿當年的榮王和嗣寧王,率軍逼宮施行兵諫。如果真到了逼不得已的份上,他也隻好被動地放棄張xuān,任由李豫將張xuān拿下。
所幸事情有了一個戲劇xìng的轉折。
他定了定神,羞怒無比的斥責道“李豫,你帶甲逼宮,在本宮面前妄動刀兵,該當何罪?”
李豫臉sè驟變,煞白無比。
他做夢都沒有料到。自己引以為心腹的公孫遊竟然會背叛了他,在這個逼宮的節骨眼上不肯聽命。
李豫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用一種極其yīn狠yù要吃人的目光怒視著公孫遊,揚手指著他一字一頓道“公孫遊,你好,很好!你竟敢背叛本宮!本宮定將你碎屍萬段,以泄心頭之恨!”
公孫遊有些不敢正視李豫的眼神,微微垂下頭去。
李豫對公孫遊確實是非常寵信,而公孫遊也一度認為,自己會效忠於這個未來的太子爺。然而,公孫遊卻想不到,自己效忠的這個主子竟然要鋌而走險,做出逼宮兵諫的愚蠢之舉。
張xuān是什麽人?公孫遊昔日曾在張xuān手下做事,雖然時間不長,但也深知張xuān的手段和權謀。在公孫遊看來,李豫想要跟張xuān鬥,基本上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失敗的結局。
張xuān的手段之果決、心思之縝密,在公孫遊心目中近乎為妖,神乎其神。當初平定榮王與嗣寧王兩次叛亂,如同神來之筆揮灑自如。
那個時候,張xuān的權勢地位以及對朝廷的掌控力、影響力遠不如今天。
公孫遊根本不敢與張xuān為敵,這幾乎成為一種自保的潛意識。
因此,公孫遊曾經苦勸李豫不要冒險。可李豫xìng情剛愎自用,他既然拿定了主意,要兵走險招,怎麽可能聽得進公孫遊的良言相勸?
公孫遊無奈,為了避免跟李豫一起走上不歸路,給自己留下一線生機,他暗中派人給張xuān密報了一個含糊的信息。
其實公孫遊心裡也很清楚,縱然自己不報,自己手下的右衛率府護衛兵馬中也會有張xuān大量的耳目,這個消息還是會傳到永寧王府去。畢竟,張xuān可是這支宮廷shì衛軍的創始人和第一任指揮官。
而方才在殿外,他剛剛得到消息,羽林衛右衛大將軍楊漣手下的羽林衛兵分兩路,左路正在左門與孟尋的人馬僵持,而楊漣本人則率軍直奔右門,恐怕此刻已經控制住了右門,宮裡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楊漣的羽林衛和張xuān的護軍就會衝殺進來,將李豫和陳玄禮一舉拿下。
今日這一切,與當初公孫遊追隨張xuān平息嗣寧王李琳逼宮何其相似!一切盡在張xuān的掌握之中,李豫和陳玄禮的兵諫逼宮,看上去就如同孩童的遊戲。
因此在進殿之前。公孫遊已經徹底拋棄了李豫。
李豫一步步後退著,公孫遊反水,這意味著他所倚重的勁右衛率府的宮禁宿衛全部不能發揮作用,他如今只能指望陳玄禮手下的數千羽林衛能及時入宮,拯救他於被動的危機之中。
說起來,這李豫也算是一個狠角sè,一旦認清了局勢,他沒有絲毫猶豫,竟然推開眾人,翻身就向殿外逃去。
公孫遊正要揮手命手下的宮禁宿衛將李豫攔下,卻見張xuān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冷笑。他心中一寒,就止住了手勢,任憑李豫向殿口逃去。
楊漣手下的軍馬控制住了右門。而左門的孟尋則被楊漣手下的另外一支羽林衛牢牢牽製著,無法行動。孟尋一直沒有得到陳玄禮的信號,不能真正跟“同袍”撕破臉皮,在宮門之外廝殺。
他搞不清宮內的狀況,不敢擅動刀槍,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後果。
楊漣率一千羽林衛衝進興慶宮,接管了興慶宮的防務。而南霽雲和蕭十三郎則帶著張xuān手下的百余護軍化妝成羽林衛,一路疾行,直奔明德殿。
在明德殿之外,正好將奔出殿來的陳玄禮抓獲。
楊漣在幾個軍卒的護衛下大步走到近前,從一個軍卒手裡奪過一面火把,借著火光,凝視著神sè狼狽的陳玄禮,冷笑道“陳尚書,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與楚王合謀帶甲逼宮,禍亂宮廷,該當何罪?”
陳玄禮心神絕望,垂首不語。
此時此刻,他已經悔之莫及。上了李豫的賊船,兵諫不成,功敗垂成,反倒落入了張xuān的反製之中,他還有何話說?
李豫此番作為皇子,頂多是失去王位和未來入主東宮的資格,不至於傷及xìng命:但他就不同了,等待著他的必將是李亨的怒火和張xuān雷霆一般的報復。
正在這時,殿中井來異動,而不多時,就見楚王李豫跌跌撞撞地奔跑出來。
南霽雲臉sè一冷,正要率軍上前將李豫拿下,楊漣一把抓住南霽雲,搖搖頭低低道“南將軍,不要輕舉妄動。他畢竟是皇子,請稍安勿躁!”
南霽雲長出一口氣,沒有再行動。
李豫奔出殿外,倉皇地左右四顧,見明德殿早就被殺氣騰騰的羽林衛密密麻麻地圍了一個裡三層外三層,而站在最前頭的竟然是楊漣。
李豫的心頓時就沉了下去,雙tuǐ一軟,淼也控制不住惶急的情緒,癱倒在了殿外冰涼的青磚地面上。
楊漣大步走進明德殿,在眾人複雜的注視下,在李亨的案前跪拜了下去“殿下,臣救駕來遲,還請殿下恕罪!”
“啟稟殿下,陳玄禮與楚王李豫密謀逼宮,陳玄禮擅自調動羽林衛兩千兵馬包圍興慶宮,圖謀不軌。臣得到消息後,立即率軍向興慶宮行進,一舉將叛軍拿下情急之中,臣沒有請旨,還請殿下恕臣僭越之罪!”
楊漣伏地不起。
李亨的心神此時已經全部安定下來,面sè也恢復如常。雖然在某種特殊的時刻他xìng格中的懦弱一面被嶄lù出來,但這並不影響他的判斷力和理智。
李亨望著楊漣默然不語。
他心裡漸漸想清楚了緣由。李豫和陳玄禮兵諫逼宮,針對的是張xuān。當然,也要順帶著逼迫他冊立李豫為未來的東宮太子。只是他這個膽大包天的兒子,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了這等形同叛逆的事兒,卻被張xuān輕而易舉地反擊而破。
談不上功敗垂成,而是一切本來就在張xuān的掌握之中。
“可恨又可悲的豫兒啊…”李亨的臉sè一陣青一陣白,扭頭暗暗掃了張xuān一眼。
在名義上是楊漣率軍平叛,但實際上幕後的總導演還是張xuān。由此可見,張xuān此人的能量和手段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深不可測李亨心念電閃,心裡卻是凜然起來。
他緩緩道“楊漣,你平叛救駕有功,且起身來。”
“是,殿下。
”楊漣起身站在了一側。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看張xuān一眼。而張xuān也是鎮定自若地趺坐在原坐上,默然不語。
眾人也都沉默不語。
塵埃落定了,李豫和陳玄禮的逼宮失敗了,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上。但對於李亨來說,他此刻卻面臨著一個巨大的難題:如何處理李豫和陳玄禮,如何給張xuān、給群臣和皇族宗室一個交代。
畢竟, 李豫和陳玄禮如此當眾逼宮,若是不了了之,不要說無法服眾,就是張xuān那頭也不會善罷甘休。
李亨突然長歎一聲。
李豫帶甲逼宮固然冒犯了李亨的大忌諱,讓他無比憤怒,但李亨終歸不是李隆基,沒有殺子如殺豬一般的狠辣和魄力。要讓他親手誅殺親子,他做不到,永遠也做不到。
他xìng格裡有懦弱的一面,也有仁慈的一面。在父親這個角sè上,
他遠比李隆基更稱職。
眾人都默然坐在原席上,靜靜地望著李亨。
等了好半天,也沒見李亨開口,楊國忠忍不住起身壓低聲音道“殿下!”
李亨下意識地抬頭望著楊國忠。
楊國忠低低道“殿下,李豫和陳玄禮帶甲逼宮形同謀反,一乾人犯已被羽林衛拿下,就在殿外,還請殿下盡快裁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