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扈冬走後,張xuān沉默了下來。
他心裡很明白,回紇人之所以不遺余力地支持他,與回紇可汗骨力裴羅的xìng格有關。
骨力裴羅也是回紇歷史上的一代明主,但其人沒有多少野心隻想維持現狀。他不想將回紇發展壯大成吐蕃一樣的強國,也沒有那個能力,他隻想保住回紇目前的和平存在狀態以及他的王權。
說起來,骨力裴羅真是一個聰明人。
以回紇數十萬部族而言,要想“開拓進取”如吐蕃一般,起碼需要上百年的積累。而這麽漫長的時間,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變故。一個搞不好,亡國滅種都有可能。吐谷渾就是一個前車之鑒,歷歷在目,比較鮮活的實例。
既然回紇鐵了心要依附大唐而生存,甚至不惜成為如西域諸國那樣的被大唐中央朝廷管制的“國中國”,他當然是希望大唐的權力落在自己女婿手裡。
若是張xuān得了天下,他的女兒蘇扈冬起碼也是一個貴妃,將來回紇的地位會更穩固。
因此,骨力裴羅才通過蘇扈冬的嘴說了這番話。
張xuān失勢,不僅他的女兒日子不好過,回紇人必然也會受牽連。
在骨力裴羅看來,以張xuān如今的權勢地位和權力以及在大唐天下的威望,趁安祿山叛亂的時間起兵爭奪天下,正是最佳時機。
張xuān的才乾和謀略,會爭不過一個區區安祿山。
張xuān改朝換代,對於回紇利益太大。如果張xuān同意,骨力裴羅不惜傾盡全國之力助戰。
但張xuān的態度其實很難捉mō。之前,骨力裴羅也曾經試探過一次,可惜張xuān口風滴水不漏。
張xuān坐在書房裡,心念電閃,輕輕一歎。
未來的路該怎麽走,現在暫時還無法決定,只能看情勢發展,待定。但以他的穩健和謹慎,他肯定要提前給自己留下安全的退路。只有這樣,才不至於到了關鍵時刻,手忙腳亂。
“王爺!王爺!青海急報!李光弼急報!”
書房外突然傳來張巡那微微有些嘶啞的聲音。
張xuān眉梢一跳,猛然揮手,“張大人,請進!”
張巡神sè憔悴地匆匆走了進來,最近他真的是太疲倦太勞累了,每日裡千頭萬緒理不完的政務軍務,全隴朔的行政事務全部壓到他一個人的肩膀上,還要兼顧十幾萬大軍的後勤保障,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張xuān掃了張巡一眼,沒等張巡說話便和聲道,“張大人,先請坐,坐下說話來人,給張大人上茶!”
“謝王爺。”張巡也不客氣,坐下後拱手輕輕道,“王爺,李光弼急報,說吐蕃人有異動!“張xuān凝聲道,“何故?”
“王爺,李光弼的探馬得到消息,邏些城前些日子發生叛亂。據說吐蕃副相達昂率一乾帶甲家奴,闖進吐蕃國相東則布的府中,誅殺東則布全家三百余口。隨後,達昂與一些吐蕃將領糾集軍隊闖進吐蕃王宮,逼迫吐蕃王赤柱退位讓賢,將王位還給赤松德讚!”
“赤柱不肯讓位,雙方jī烈衝突。赤柱事敗,率一萬多心腹軍馬逃離邏些城,不知所蹤。而以達昂為首的吐蕃文武臣屬,在邏些城宣誓擁立赤松德讚為吐蕃新王!”
張巡簡單將事情說了一遍當時張xuān的臉sè就變了。
吐蕃人再次內亂,赤柱被趕跑,這說明赤松德讚在吐蕃的“工作效率”之高,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赤柱逃離,吐蕃王權落入赤松德讚之手,對於張xuān來說,這不是什麽好消息。
赤松德讚這人雄才偉略不好對付。
若是讓赤松德讚站穩腳跟,平息了吐蕃內亂,吐蕃對隴朔的威脅肯定會空前高漲。而毫無疑問,赤松德讚肯定會在最短的時間裡,率吐蕃大軍,侵襲隴朔青海,試圖將吐谷渾故地全部收回。
同時,也是為了響應安祿山叛亂。
張xuān皺緊了眉頭。他沒有料到赤柱會這麽不爭氣,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裡就失去了王權。
本來在張xuān的預計中,赤柱與赤松德讚的王權之爭,會讓吐蕃陷於大規模的內亂之中,起碼會亂半年之久。但不成想,赤松德讚在吐蕃的號召力非同小可,他的人還沒有到邏些城,只是放出了赤松德讚歸國的消息,就有吐蕃權貴組織兵變,趕跑了赤柱,迎赤松德讚登臨王庭。
這樣一來當年的一念之仁,導致後患無窮。若是誅殺了赤松德讚,也就不至於有今日之果。張xuān忍不住輕輕一歎。
他終歸是人不是神,雖然作為。越者佔據了一定的信息優勢他人力有時窮有所疏漏也在所難免。
張xuān忍不住在心裡暗罵赤柱白癡,望著張巡沉聲道:“張大人,李光弼有沒有說,赤松德讚如今在何處?而赤柱率殘兵敗將又去了何處?”
其實,除了張xuān之外,大唐朝廷上下乃至隴朔上下,包括張巡這些文臣武將,並沒有太把赤松德讚放在心上。在眾人看來,區區一個吐蕃王子而已,吐蕃人換了一個國主又能如何?吐蕃還是吐蕃,還是那個被隴朔大軍打得丟盔卸甲的吐蕃!
張巡有些不理解,張xuān何以這麽重視一個赤松德讚。張xuān回返靈州,立即傳令青海都督府,命李光弼派出大量探馬監視吐蕃,若有赤松德讚的動向立即匯報,不得有誤。他甚至再三囑咐張巡,凡有關赤松德讚的軍報,一律不得遲延,要立即通報他。
張巡沉吟了一下,笑道,“王爺,這位吐蕃王子倒是本事不小,他潛逃回吐蕃時間不長,就把赤柱王趕下台了。不過,吐蕃連番內亂,國力漸漸頹廢,很難再對我朝構成威脅。”
“李光弼的軍報中沒有提及赤松德讚,而赤柱的下落更是不明。”
張蕾猛然站起身來,緩緩踱步到了書房裡懸掛在牆壁上的軍事地圖下面,凝望著,良久不語。
他的臉sè非常嚴肅和凝重。
張巡望著張xuān,心裡暗暗稱奇:區區一個赤松德讚,永寧王何以如此大驚失sè?
張xuān確實對赤松德讚高看幾眼,認為赤松德讚是一個絕對不容低估的對手。正因如此,他才謀劃良久通過各種手段破換唐蕃和親,將赤松德讚扣留在了長安。唯一遺憾的是,他沒有能下了狠心,當時沒有將赤松德讚誅殺,導致後面,赤松德讚被大唐朝廷公開幽禁,又在安祿山的幫助下潛逃。
雖然赤松德讚之前的表現並那麽“出彩”,但某種意義上說又何嘗不是一種藏拙。
事實上,歷史上的吐蕃讚普赤松德讚,文治武功堪稱吐蕃有史以來的第一明主。赤松德讚坐穩王位後,趁安史之亂屢屢犯邊。而廣德元年,赤松德讚更是聯合南詔、黨項、吐谷渾、回訖等部族,由吐蕃將領達扎路恭率萬聯軍攻入長安。赤松德讚時期,吐蕃王朝臻於全盛,不僅表現在武力強大,還表現文化和經濟同樣十分繁榮。
在這段bō瀾壯闊的歷史上,赤松德讚是一個舉足輕重的重量級人物。雖然因為穿越者到來的蝴蝶效應,赤松德讚的命運軌跡有了一絲岔道,但若是給他機會,他同樣會東山再起。所以,此人在張xuān心目中的威脅,一點也不亞於安祿山。
若是讓赤松德讚在吐蕃站穩腳跟,以他這樣的號召力和影響力,吐蕃會在最短的時間裡平息內亂,一掃頹勢。
如果是其他人,這個時候肯定選擇休養生息等待時機再收復失去的土地,但赤松德讚不同,他一定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果斷出兵,不惜一切代價進攻青海和吐谷渾故地,策應安祿山叛亂,讓張xuān腹背受敵,進退兩難。
怎麽辦?張xuān猶豫不決。
此時此刻,他面臨著穿越大唐後最為艱難也是最為重大的一個選擇。
張xuān凝視著地圖,緩緩探手摁在了吐蕃王庭邏些城的位置,神sè變幻。
張巡不敢打擾他的思考,靜靜地shì立在側,等待著張xuān最終的決萊。
這個決定很難下啊。張xuān苦笑起來,扭頭望著張巡輕輕道,“張大人, 本王悔之莫及。當初不該一念之仁,留下赤松德讚的xìng命,以至於有今日之大患!”
“若是讓此人成了氣候,遠遠比安祿山更難對付。”張xuān輕歎一聲,“張大人,若是本王下令命李光弼率大軍奔襲邏些城,趁赤松德讚立足未穩將吐蕃王庭打散,你看有幾成勝算?”
張巡一驚,沉吟了一下輕輕道,“回王爺的話,如今我軍兵強馬壯,若是李光弼率大軍數萬奇襲吐蕃,打吐蕃人一個措手不及,勝算當有八成!只是我軍還要備戰平叛,若是此時再起戰端,恐怕在糧草幫重上力有不逮。”
“雖然有朝廷大力支援,但數萬兵馬打一仗,耗費錢糧無數恐怕…
張xuān默然點頭,歎息連聲。
這正是他所擔心的地方,他之所以難做這個決定,原因就在於此了。
隴朔全鎮負擔十幾萬大軍的糧草輻重,已經竭盡全力。若不是有中原各鎮源源不斷地往隴朔運輸各種物資,張xuān也很難支撐這麽大的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