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真卿雖然退守洛陽,但也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叛軍兵臨城下。
滎陽本是洛陽的東面門戶,滎陽的失守,洛陽則門戶洞開,直接暴lù在安祿山叛軍面前。
安祿山率軍進入河南道以來,屢戰屢勝,軍心大振,氣焰更加囂張,所以安祿山在攻下滎陽之後未及休整,即遣其大將田承嗣、安忠志、張孝忠等為前鋒,率精銳部隊進攻洛陽。
顏真卿看到安軍進展迅速,便切斷河陽橋,屯駐武牢,憑險拒敵。
遺憾的是,顏真卿所部大軍在之前的汴州大戰中損失慘重,而倉促之間所組織起來的這支新軍,皆為沒有受過任何訓練、戰鬥力極差的市井之徒,或無業遊民。
所以,兩軍對壘交戰時,這支新軍在安祿山叛軍的鐵騎衝擊之下,當即陣腳大亂,潰不成軍。顏真卿收集殘部,與叛軍再戰於葵園複遭慘敗:繼之,又與叛軍戰於東門內,又受重創。九月初三,洛陽失守,叛軍從四門突入,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顏真卿率殘部同叛軍在洛陽城內展開慘烈巷戰,先血戰於都亭驛,大敗,退守宣仁門,複敗。
最後,隻好忍痛從洛陽宮苑西牆的殘破處,越牆棄城西逃往潼關。
東都洛陽就這樣失陷了,它周圍的那些險要地形都成了擺設。
至德元年九月初三安祿山起兵不足兩個月的時間裡,就拿下了東都洛陽。一時間,天下震動。
而在此之前,安祿山叛軍果然如張xuān預料的那樣,在汴州分兵兩路,一路緊逼洛陽,一路緊逼睢陽,試圖直入兩淮,佔據大唐的半壁江山。
睢陽太守許遠以數千兵卒堅守城池與安慶緒所部數萬兵馬相抗衡。許遠率軍卒苦戰,待糧絕之日以鼠果果腹,據城不出。洛陽失陷前一日,睢陽終於還是寡不敵眾,被安慶緒叛軍攻下。
許遠被安慶緒活捉送往洛陽,許遠拒不投降,被安祿山殺害,忠烈殉國。
此是後話不提。
九月初四,秋高氣爽。
安祿山率大軍騎乘高頭大馬趾高氣揚地進入洛陽城。繁華的洛陽城經過了兩軍交戰的硝煙戰火經過了范陽叛軍的燒殺擄掠,外城都已荒廢不堪。
數十洛陽官吏在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子帶領下急速出城,跪拜在安祿山的馬頭前。
安祿山其實認得腳下這人乃是河南尹達奚。
但安祿山卻傲慢地揮了揮馬鞭,淡然道“下跪者何人?”
“下官河南尹達奚,迎接大王入城請大王饒命!”
達奚誠惶誠恐地跪伏在地,生怕殺人不眨眼的安祿山會拿他開刀。
盡管他並未率軍與叛軍為敵。
“達奚?河南尹?”安祿山輕輕一哼“起來吧,念在你棄暗投明的份上,本王就繞了你的小命。”
安祿山拿下洛陽,還要指望有人來替他管理洛陽城,所以對大唐投降的官吏,他一般不會殺害。像達奚這樣的人,對於他來說,還有一定的利用價值。
“李幢、盧奕二人何在?”安祿山嘴角輕輕一挑手裡的馬鞭奮力揮了一下,在半空中炸響。
“回大王的話,李幢、盧奕二人應在府中,沒有逃離。”達奚恭恭敬敬地道。
“前面帶路!本王要去見見此二人。”安祿山大刺刺道。
安祿山叛軍進府,李府中早已空無一人,只有李幢坦然自若穿好朝服,獨自平靜地端坐於府台公堂。而另一方面,盧奕安排妻子懷揣著官印,從間道逃往長安自己則正襟危坐在禦史台中。其屬吏早已影蹤皆無。
安祿山派兵將李幢、盧奕及采訪判官蔣清捉來,假惺惺地裝出一副禮賢下士的姿態親自在洛陽宮門口處迎接。
“兩位大人,安某有禮了!”安祿山滿臉堆笑,抱拳道。
他與這兩位也算是熟人,知道此二人頗有清譽和幹才,若能讓這兩個人投降,對於他下一步的篡國稱帝有著莫大的好處。
李怪沒有理會安祿山,而是望著盧奕慨然抱拳道“盧大人,洛陽城破,落入賊人之手,你我未能為國鎮城,實在是羞愧萬分!”盧奕長歎一聲,也抱拳道“盧某慚愧!”
“盧大人,請恕老夫先走一步了。、,
盧奕肩頭一顫,漲紅了臉凝視著李幢,巔抖著抱拳低低道“李大人慢走!盧某這就來相陪!”兩人目光相接,各自揚手縱聲狂笑。
片刻,李幢轉頭怒視著安祿山,揚手斥道“安賊!胡兒!大唐皇帝待汝不薄,汝竟敢起兵反叛,如此不忠不義之徒,天必誅之!安賊,老夫縱死九泉,也恨不能食汝之肉飲汝之血”“陛下啊,臣無能啊!、,李幢放聲慟哭,然後猛然掙脫叛軍軍卒包圍,一頭撞向了冰冷的宮牆,當場鮮血橫流腦槳迸裂,死於非命。
盧奕掩面慟哭。
盧奕揚手指著安祿山身邊的達奚、田承嗣、安忠志、張孝忠等人怒斥道”“為人當知逆順。爾等乃是朝廷之臣,從賊叛逆,罪該萬死!”“安祿山狗賊……”
盧奕正待再罵幾句,安祿山暴怒起來,一把抽出腰間的彎刀,狠狠地刺了過去,正中盧奕的腹部。
血流如注,盧奕癱倒在地,但仍大罵不絕,直至斃命。
兩人之忠到,縱然是叛軍軍卒,在場者也無不動容。
李亨的大隊人馬剛到歧州,就得到了洛陽失陷的消息。
建寧王李談和陳希烈在奏報中這樣描述:“宮室焚燒,十不存一,百曹荒廢,曾無尺櫞。中間畿內,不滿千戶,井邑楱荊,射狼所號。
既乏軍儲,又鮮人力。東至鄭、汴,達於徐方,北自草、懷經於相土,為人煙斷絕,千裡蕭條……”李亨緊緊地捏著手裡的奏報,臉sè鐵青。
洛陽失陷倒也罷了,問題是安祿山竟然急不可耐地在洛陽登基稱帝,國號大燕。還公開發出討李亨檄文,將李亨稱之為竊國賊子,號召天下人群起而攻之。
這讓李亨如何能受得了?
“安賊該死,該死!”李亨在大帳中咆哮開來,憤怒的呼喝聲不絕於耳。隨shì眾臣,沒有一個敢開口說話。
楊國忠打量著李亨的臉sè,抱拳躬身道“陛下,顏真卿接連大敗,導致洛陽失陷,民不聊生,其罪當誅!”李亨眉梢猛然一挑,一臉不善地望著楊國忠。
顏真卿連吃敗仗,讓安祿山長驅直入,李亨當然是無比惱火。但到了這個份上,李亨心裡也明白,再追究顏真卿的責任其實無濟於事。
如果這個時候動了顏真卿,臨陣換將恐怕更加不堪。
更重要的是,他現在也無將可用。若是斬了顏真卿,何人替大唐朝廷守住潼關?
都到了這個份上了,楊國忠竟然還出於個人sī心,忙著構陷他人,李亨心裡越來越憤怒,但是國難當頭,他也不能發作,隻得強行壓製下火氣去。
“楊相,安祿山攻陷洛陽,當務之急,是命顏真卿守住潼關,保住長安,而不是追究其罪。霍長青,速傳朕的旨意,命天下各路兵馬加快勤王,要不惜一切代價,將安祿山這個大逆不道的篡國叛賊剿滅在洛陽城中!”
“傳旨顏真卿,就說朕說了,若是他再不給朕打一場勝仗,若是再敗於叛軍之手,那麽,他也不必來見朕了。就在潼鼻之外,戰死沙場吧!”李亨的聲音無比的冷厲,近乎惱羞成怒了。
自打開戰以來,朝廷兵馬接連敗退,竟然沒有贏過一場。
安祿山叛軍再強大,朝廷兵馬就這麽不堪一擊?
“報!”一個宮禁宿衛匆匆走進大帳拜倒在地“報陛下,永寧王張xuān率十五萬大軍南下討賊,目下已到慶州!”
李亨木喜,霍然起身道“好,好!傳旨張xuān,速來勤王,朕前往隴州等待他!”張xuān幾乎是同時得到了安祿山拿下洛陽自立為帝的消息。
雖然一切在意料之中, 但張xuān還是慨然長歎,默然良久不言不語。
唐軍安逸太久,根本無法與彪悍的范陽鐵騎相抗。但戰鬥力如此之濫,只能讓人無語了。
張xuān環視眾將,淡淡道“諸位,安祿山叛軍拿下洛陽,自稱大燕皇帝,睢陽太守許遠死戰殉國,兩淮不保。而兩淮之後,江南各州府縣也難以保全。自此,短短不足兩月時間,大唐半壁江山落入賊手,真是令人扼腕歎息!”封常清也是歎息一聲,抱拳道“大帥,洛陽失陷,就只能希望顏真卿能守住潼關了。若是潼關再失,長安必保不住。而如此一來,朝廷………”
張xuān苦笑一聲,扭頭望著郭子儀“郭子儀,陛下那邊可有消息?”“回大帥的話,陛下已經派人傳詔過來,說是會在隴州等待大帥,請大帥率大軍前往隴州保護聖駕!”郭子儀朗聲道。
張xuān心裡冷笑,嘴上卻淡淡道“替本王草擬一份奏折,就說洛陽失守,潼關危在旦夕,本王即刻率大軍晝夜兼程奔襲潼關,力圖保衛長安一至於陛下,請陛下率軍去靈州,在靈州當可保得陛下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