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花落雨未央，柳綠枝芽又一春。

　　“敬暉，上次和你說過的，迎王太后和王后來金陵，安排得怎麽樣?到金陵了嗎?”王繼汐一邊翻閱著帳目一邊問道。

　　“這。”黃敬暉支吾了一陣後，還是勉強答道:“還沒有。”

　　“都這麽久了，怎麽還沒到。”王繼汐有些怒道:“你既不會搜刮錢財，又不會逢迎拍馬。你到底是要怎樣?”

　　“長樂中，出了點事。”黃敬暉一時琢磨不定，這到底是件好事還是壞事。

　　“出事?出什麽事?難道是王太后她.......”看黃敬暉左右為難的樣子，王繼汐第一個反應就是老母親是不是出事了。

　　“不，不是，王太后。”見王繼汐這麽緊張，黃敬暉趕忙否認。

　　“那還好，嚇死我了。”別看王繼汐身經百戰，可遇到他母親的事，卻常常失態。停頓一下之後，又覺奇怪，問道:“那長樂城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難道是王后?”

　　“正是王后。自大王出關北伐後，王后便身懷六甲，十月懷胎後，為大王誕下嫡長王子。可王后卻在生產中，因為難產血崩而死。”本來王長子降世是閩國幸事，但畢竟是王后晏駕，黃敬暉作為臣子賀喜也不是，悼念也不是。

　　“你說什麽?”王繼汐恍如雷擊一般，竟然呆若木雞。

　　“大王節哀。”見這陣勢，黃敬暉自然認為王繼汐這一驚，是驚於嫡妻逝世，趕忙寬慰道:“王后早逝，誠為國家不幸，臣民哀痛，但為江山社稷計，還請大王萬勿多度哀甚，有傷身體。”

　　“不，不。”王繼汐連連擺手，說道:“你方才說，王后是怎麽死的?”

　　這下黃敬暉又有些不太明白，連忙回道:“王后是難產而死。所幸，王長子無事，江山後繼有人，恭賀大王。”

　　“難產?還生下一個孩子。”王繼汐竟然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呢喃道:“那，那個孩子呢?”

　　雖然琢磨不透，但作為宰輔之臣，該說的話，黃敬暉還是要說的，繼續拱手道:“孩子現正由王太后，親自接在身邊撫養。也是因為給王后料理後事，王太后才遲遲動身。”

　　可王繼汐還是沉浸在一片莫名其妙的震驚當中，忽然有想到一個人，問道:“那，那李校尉呢?”

　　“李校尉?是王后身邊的侍衛長李校尉。”黃敬暉沒想到閩王有這麽一問，先是感到意外，然後才略帶感慨地答道:“大王聖明。這李校尉也堪稱節烈。王后薨逝，左右近臣中，只有這位李校尉，哀毀愈度，竟然在大喪過後，橫劍自刎於王后陵前。王太后感起忠義，特賜懿旨，將李校尉陪葬於王后陵旁，做個守門將軍。”

　　“什麽?”這下，王繼汐是拍案而起，似乎怒火中燒一般。

　　“大王，您這是......”眾臣都感到有些錯愕，只有林仁肇隱隱猜到些什麽。

　　“王太后已經攜王長子在來金陵的路上，相信不日即可抵達。”黃敬暉以為閩王是一時聽到太多大喜大悲的消息，情緒有些起伏而已，就接著奏事道。

　　“今日就議到這，你們都下去吧。”王繼汐按住頭，一副頭痛煩心到難以自拔的地步。

　　眾人看閩王這樣子，也明白他可能需要時間去平複一下。就拱手退身而出。

　　“林仁肇，你且留下！”

　　“是。”林仁肇心裡早有準備。

　　那一次去接迎親，從盜匪中救下還是唐國公主的王后，林仁肇就察覺到王后和李校尉的曖昧關系。

作為王繼汐的貼身近衛，心腹親信，那一夜新婚洞房，他也歷歷在目。那一次也是閩王唯一一次和王后同床共枕的時候，這麽巧就有了孩子?現在從王繼汐怪異的反應來看，那孩子很有可能不是閩王血脈，王氏苗裔，倒很有可能是和那個李校尉。這也難怪，閩王自從那一夜洞房花燭後，就領兵爭戰，一走就是一年半載，寂寞空閨冷，她一個含苞待放的妙齡少女，又怎甘孤寂。不過，雖然是人之常情，可她畢竟是閩王之妻，正如自己是閩王之臣，自古臣妾，臣妾，都是一體而論，都是有忠誠的義務的。　　“你，你幫我個忙。”此刻，王繼汐的眼白布滿血絲，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大王吩咐。”

　　“你現在已經是獨當一面，領兵上萬的上將軍，這事怕是有些大材小用，甚至有些辱沒你的身份。可是我一下又無人可使，這事我也無人可信。”王繼汐有些猶豫不決。

　　“大王這是說得哪裡話。我就為王為侯也不過是大王您的做馬前卒而已。”林仁肇毫不猶豫地答道。

　　“這件事，本該交給影劍閣的人去辦。但是......”王繼汐冷冷地盯了對方一會兒，說道:“但其中有些隱情，我終不想外人知道。你是我的貼身心腹。我有些事，只有你一個知道。我瞞得了天下，也瞞不過你。既然瞞不過，我也只有全權倚重你一人了。”

　　“大王，我這就親自去，把那個姓李的校尉的墳頭給刨了，鞭屍之後挫骨揚灰。”紅杏出牆，無論如何也是丈夫奇恥大辱，林仁肇作為部下，自然有主辱臣死的感憤。

　　“嗯。”林仁肇的話戳中王繼汐的心意，他默默點頭後，又補充道:“還有那個孩子。”

　　“孩子也要殺麽?”雖然在林仁肇看來，這孩子應該是孽種無疑。可是，畢竟只是個孩子。即使殺人無數，但那都是軍人死士，對個孩子下手，他到底還是有所不忍。

　　“對。”王繼汐咬牙道:“兩件事都做得隱秘些。不可讓外人瞧出端倪。”

　　“遵命！”雖然不忍，但畢竟作為部下，林仁肇沒有理由拒絕，心下盤算，雖然應該有恨意，但閩王要置那個孩子於死地，主要還是擔心那孩子玷汙王室血脈而已。到時自己狸貓換太子，悄悄把那孩子抱出來，尋一家偏野村婦撫養就是了，所幸是個男孩，應該也不愁下家。實在不行，就把他當做戰死將士的遺孤，自己收養就是了。

　　但這墳頭還是要刨的，自己也是個當兵的，常年征伐在外，要是天天有人趁機挖牆角，那真是十惡不赦。

　　想清楚這，林仁肇便轉身要出門去辦事。然而，剛到門口，卻被王繼汐叫住。

　　“等等！”

　　“大王還有吩咐。 ”

　　王繼汐仰頭長歎，血絲退去，顯然是冷靜不少，他想起那一夜新婚，王后的身影綽約可見。有些東西，有些人，真是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而記憶裡那個唐國的小公主，應該是自己到這個世界後，第一個心動的女子，有一種初戀的感覺。雖然自己從未和她圓房，有過夫妻之實，可這一段緣分總是讓人難以忘記。其實從見到她和那個李校尉的第一刻起，王繼汐就明白，自己才是那個感情的第三者。王后也是政治婚姻的犧牲品。斯人已死，又何必再多牽連。那李校尉也算是癡情男兒，能不顧一切，以死殉情，倒也令人佩服。

　　“罷了。”王繼汐擺擺手，說道:“人都死了，就不要多生枝節。欲蓋彌彰，反而惹人嫌疑。”

　　“是。”林仁肇拱手道:“那，那個孩子呢。”

　　“孩子。”王繼汐低頭想了想，說道:“王子降世，是江山永祚的興旺氣象，有利於提振民心士氣。若是中途夭折，各方面都說不過去。罷了，就權做是本王收了一個養子。”

　　“大王聖明仁慈，處處以國事為重，實為我國之幸。”林仁肇不禁佩服起閩王的胸襟氣量。

　　“好吧，你也退下吧。”王繼汐搖搖頭，揮手示意林仁肇退下。

　　此刻，他倍感淒涼，也倍感哀傷，這回自己真的成了散偶的寡家寡人了，大聲喚來內侍，命令宮城舉哀，算是為王后吊喪。君王夫婦和睦也是全國的表率，如果妻死而不哀，不僅自己的人品會受質疑，就連閩國的國風都會受到影響。

　　既然要演戲，那就演全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