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眼前所見的,是他這輩子都沒有遇到過的危機。
如果說,先前林恩是因為被那幾十頭先鋒野獸給吸引了注意力,那麽現在作為總指揮的他看得一清二楚。
借助高台的廣闊視野,他看到不遠處的叢林裡蟄伏著幾十隻形態各異的凶獸,正對著村莊的方向虎視眈眈。
是誰在指使著他們?林恩看得並不是很清楚,但是他依舊能夠模糊地看到那些凶獸的最後方,立著一個黑色長發的人。
而在林恩看見他的時候,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林恩,蔑笑著抬起頭,用猩紅的魔眼與林恩對視。
霎那間,林恩感覺自己宛若置身冰窖,全身不住地發寒。本來輕吹而來的晚風頓時猶如冬日寒風一般刺骨陰冷,吹得他後頸發涼,顫抖不已。
【惡魔。。。真的來了?】
林恩沉穩的面孔上露出了從未有過的驚恐之色。
【不可能守住的,繼續呆在這裡就是白白送死。現在撤退?還沒有為村裡的老弱婦孺爭取足夠的逃跑時間,現在逃跑無異於把他們置身險境。】
林恩的腦中一片混亂,猶如轉動的機器中卡住了一片齒輪般無法思考,佇立在瞭望台上不知如何是好。
“隊長!怎麽辦?”一個獵手催促道。
“林恩隊長,請下指令,”蘭斯洛文也欠身說道。
【可惡。。。快想到辦法啊!】
林恩使勁地咬著嘴唇,絞盡腦汁地思考對策。
“吼!”叢林中又發出了野獸的咆哮聲,踱步的腳步聲也越來越清晰,預示著下一波的進攻即將到來。
【情況簡直糟的不能再糟了!】
【該死的,來不及了!】
總指揮的職責逼迫著林恩放下恐懼,努力思考著下一步,但是他根本想不到。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智謀都是無用功的。
【可惡可惡可惡!快動腦子啊林恩!他們的死活就全靠你了!】
【啊啊啊不行!它們馬上會衝過來!這種數量的凶獸根本無法阻止,所有人都會死!】
一切都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了,甚至比他們預想中的更加壞。疑似“惡魔”的存在來臨已經是他們預想中最糟糕的情況了,但若是如此,眾人依舊能夠想辦法拖住他,以此為大多數人的性命爭取機會。
可是眼下,“他”不僅來了,還帶著如此數量龐大的凶獸。且不說集眾人之全力能不能拖住“他”,光是這些凶獸就能夠要他們全部人的命,並且沿著氣味追上逃跑的隊伍將他們全部捕殺。
畢竟按實力劃分,一頭森林內部的凶獸尋常需要至少五個白銀級或者兩個黃金級冒險者才能合力製服,其實力不言而喻。
更何況眼下幾十頭凶獸圍攏而來,林恩已經想象到他們交戰時,這摧枯拉朽的戰況了。
越是思考,林恩便感覺他的腦袋越麻。明明是已經活了一百三十多年的精靈了,明明連真正的戰場都去過,此刻的他卻像是一個畏懼黑暗,蜷縮在角落裡的小男孩一樣無助,除了瑟瑟發抖什麽都做不了。
【蘭修女神在上,難道真的就沒有一條生路了嗎?】
林恩瞪大了眼睛抬起頭,嘴角輕輕呢喃著什麽。
“隊長!”獵手們終於按耐不住了。
【。。。。。。】
林恩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咬破了嘴唇,鮮血順著下巴滴在了胸膛的衣衫上。他眉頭緊鎖,慌張地看著在遠處的叢林中不斷竄動,躍躍欲試的凶獸大軍。
【根本做不到啊!沒有任何辦法!】
絕望,毫無辦法,無法逃避的絕望。
那麽熟悉,就好像幾十年前的自己一樣。
“既然死亡無法避免,那就去面對它吧,萬一它怕你了,是吧?”
這是他在軍隊裡時,一個老兵告訴他的。那一天,他們在清剿一個狂熱的獸人部落,而那個老兵死了,被撕成兩半的他卻帶著痛苦且安然的微笑。
如果說磕了藥的瘋子會拿酒瓶子在酒館裡開無雙,那因戰鬥信仰而變得極度狂熱的獸人會毫不顧忌地對著每一個他們見到的人開無雙,並且攻擊手段極其殘忍,不將對手撕成碎片絕不罷休。
那一仗他們分隊的人都死了,就剩他一個活了下來。他害怕地把自己埋在屍體堆裡面,逃過了獸人的搜刮。
在回憶到這一段記憶的下一瞬間,他卻感覺,他波濤洶湧的心湖裡,一滴純淨水滴了下來了,霎那間,他的心又再次平靜了。
他忽然覺得他很可笑。
“我在猶豫什麽啊?”林恩抬起頭,苦笑著喃喃道,“守護家鄉不是我們應盡的職責嗎?”
想著,林恩又苦笑了幾聲。
【我都快忘了,我這條命本來就是苟且偷生撿來的。】
“傳我命令,”林恩揮舞著匕首,開口道,“諸位冒險者和魔法學院的學生們立刻撤退,保護大部隊撤離,蘭修氏族的戰士們,隨我繼續堅守陣地!”
“林恩隊長,還請詳細解釋!”蘭斯洛文奇怪地看著林恩,問道。
林恩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力的笑容:“剛剛我們解決的不過是它們的先鋒,森林裡還有幾十隻,而且都是森林深處的凶獸。”
“什麽!”眾人皆是大吃一驚,有一些甚至開始害怕地戰栗了起來。
“隊長,你話說的清楚一點,什麽幾十隻,什麽凶獸?”一個獵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跳腳問道。
“就是字面意思,”林恩的聲音在顫抖著,卻分外冷靜,“情況比想象中的更壞,所以諸位遠道而來的朋友們,請你們將自己有限的能力運用在保護撤退的隊伍身上, 而不是在這裡毫無目的地犧牲。”
“你們若能幫助他們盡快撤離,便是幫我蘭修氏族一個大忙了。畢竟,我也不知道我們能夠撐多久。”林恩苦笑道。
聽了林恩的話,陣地上頓時一陣嘩然。他們有的低聲議論著,有的高聲嚷嚷,但是他們顯然都不想繼續呆在這裡送命,唯有一部分蘭修氏族的老獵手們佇在原地一言不發,顯然十分糾結。
“那我們趕緊跑吧,這個任務的賞金本來就不高,交代在這裡簡直虧大了!”一個身穿鎧甲的傭兵慌張地對身邊的同伴勸道,同時拉著他的胳膊想要離開。
“那。。。那先聽聽蘭斯洛文隊長的指示,”他身旁的傭兵同伴牙齒打戰地回答道,同時將目光看向一臉難色的蘭斯洛文。
“我說,”一個身披黑袍,散發著成熟氣質的人類女法師撥弄著她火紅的發梢,略顯惰傲地說道:“既然如此那就下令撤退吧隊長,我們可沒必要交代在這裡。”
“林恩大叔說我們狩獵隊必須留在這裡。。。但是我不想死啊。。。”蘭修氏族一個年輕的精靈女獵手忽然抱著頭,開始小聲哭泣起來。
“沒事,林恩隊長不會讓我們送死的。”一旁的同伴將她抱著,輕聲安慰道。殊不知她的眼角也緩緩流出了眼淚。
幾個身著黑色製服的魔法學生抓著克勞德的衣領和袖子,憤怒地罵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說不會遇到危險的嗎?”
克勞德麻木地站在原地,任由同學們搖晃著他的身體,說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