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曾經向往的生活,是那種今天興趣使然地拯救世界,明天則可以坐在大街上唱一整天英雄歌謠的隨意人生。他不是勇者亦不是魔王,不散播希望亦不傳播絕望,不是英雄亦不是壞蛋,當然也不是在命運的平凡中掙扎的普通人。他想成為的是任何人,能夠不受任何約束,足以扮演他所想做的任何角色的任何人。他想無拘無束地活著,並且將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給予他所在乎與所愛的人。
漫長的人生旅途讓他早已迷失了自己的目標,他早已記不清當初他為什麽要這麽急切地尋找力量了,或者說這個目標本來就是自己臆想出來的。但是在遇到那個他認為重要的人後,他的目標改變了,也變得格外明朗。他從不會為了別人活著,但那是他第一次想要讓某個人和自己一起活下去。
可是他的目標又一次地破碎了。相比之前的漸漸淡忘,這次就好像一塊毫無瑕疵的玻璃雕像被人用錘子砸得稀碎後還不忘用腳再在玻璃渣子上碾踩幾腳,突兀而又讓人心疼。
“曾經有個女孩救了我一命,但是我卻沒能夠救她,”無名在魔血教事件後的慶功宴會上對希蘿如是說道,那時無名沒說出後半句話,因為他確信他會傾盡所能地保護她,讓她不再受到這樣的危險。
“如果她願意的話,我可以花一輩子的時間去彌補她。”
無名以為自己主動離開希蘿去尋找線索,就可以避免永歌森林的悲劇再次在希蘿身上重演。可是直到親眼看見希蘿現在的樣子,他才意識到相比主動去尋找威脅她的敵人,無名更應該時刻守護在這個女孩的身邊啊!
太遲了,簡直太遲了!他意識到得太遲了!
他曾經考慮過著要不要等事情解決之後帶希蘿遊玩世界,就像他腦海中的許多人生前承諾他們伴侶的一樣。如果她喜歡安靜,無名也很樂意為她在寂靜無人的森林中蓋一座房子,然後悄悄地陪著她。雖然這樣無名就會很無聊,但是。。。只要有她在,這種小事總能克服的吧?
哈哈。。。哈哈。。。
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呢?
當希蘿閉上碧綠寶石般的眼睛,胸口的起伏也漸漸停止的時候,無名的幻想全部破滅了。
他,幼,稚,的,幻,想,全,部,破,滅,了。
無名之所以叫自己無名,是因為他從不懼怕無名無姓。他所懼怕的,是沒有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沒有值得回憶的過往,沒有值得留戀的人讓他分享。
而此時,他最怕的事情卻發生在了他的面前。
回想著這段時間,他最近所做的一切都是圍繞著這個女孩而進行的。他真的很喜歡希蘿,從與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無名就喜歡上了這個溫柔似水,眸中卻暗藏鋒芒的精靈女孩。
希蘿笑的樣子,哭的樣子,被自己嚇得手足無措的樣子,還有她唱的歌。。。無名從一開始就喜歡上了她的一切,好似著了魔似的。
但是她就這樣離開了自己,無名什麽都沒有挽留住。
“我強嗎?”無名苦笑著,低喃著,“擁有幾千個靈魂的體質又怎麽樣?魔力,鬥氣,魂力,有這些東西又怎麽樣?我連。。。這個女孩都挽留不住啊!”
天空中的雲霧漸漸散開,血紅的圓月赫然出現,將大地籠罩在一片詭誕之中。
無名靠坐在木樁旁,將已經失去呼吸的希蘿摟在懷中,黯然傷神。
這好像。。。是無名第一次主動摟住希蘿,可是懷中的女孩早已變成了一具逐漸冰冷的屍體,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
“看啊,希蘿,今天的月色多美啊,”無名病態地瞪大雙眼,抬頭望著血紅色的月亮,低聲說道:“我記得。。。我降臨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天上的月亮也是這個顏色。。。哦對了,我還沒告訴你我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呢,絕對比你聽過的任何一個史詩還神奇。。。”
“希蘿。。。你在聽嗎?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告訴你呢,我的腦子裡有來自幾千個世界的故事,只要你想聽,我可以和你講一輩子。。。希蘿。。。”
“希蘿。。。你能睜開眼睛嗎。。。如果累的話。。。不要說話也行,但是千萬別睡著啊!”
無名低聲抽泣著,含糊不清地呢喃著懷中女孩的名字。
“無名。。。”宵仙玉忍不住地想要開口說些什麽,但卻欲言又止。
“希蘿。。。你真的醒不來了嗎?”無名輕聳著肩膀,輕聲哼道,“那沒事,那就好好睡吧。。。睡吧,我會陪著你的,陪到你。。。陪到你。。。醒為止。。。”
“哈哈,哈哈哈。。。真好玩啊,這個玩笑~”無名緩緩抬起頭, 嘴角瘋狂地揚了起來,露出無比病態的笑容,“這個玩笑真好笑啊,是麽,宵仙玉,唐十三,阿泰斯?”
唐十三緊咬著牙,輕歎了一聲,卻沒有說什麽。
“神啊!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會這樣!”無名沉默了一會兒,抬起手指向天空,憤怒地咆哮起來,“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回答我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啊?!給我開口說話啊!!!”
“嗚嗚。。。”吼了一會兒,無名捧著臉開始暗自哭泣起來,就像一個被人扔在角落裡的孤獨小孩一樣。
“無名。。。冷靜一點,這樣解決不了問題。。。”阿泰斯終於看不下去了,開口說道。
“冷靜。。。你在叫我冷靜嗎。。。”無名狂笑道,“我怎麽冷靜?!她走了!什麽都沒有留下!什麽都沒有!”
“是啊,這一切都結束了,什麽都完了。。。”無名眼神空洞地看著希蘿的臉龐,失神地喃喃道。
就在這時,希蘿的身體忽然泛起了淡綠色的光芒。隨之,一團靈體般的綠色光球從她的胸口飄蕩了出來。
“這是。。。”無名怔怔地看著那顆光球,遲疑了些許後,他顫抖著用手指觸摸了上去。
就在無名的指尖觸摸到光球的一霎那,那團光球突然化作一道流光湧進了無名的身體中。
“這是她的靈魂!我還有機會!”無名欣喜的叫了起來,“只要讓她的靈魂留在我的體內,一切都還有機會!”
伴隨著朝著大腦湧來的陌生記憶以及強烈的抽離感,無名爽朗地大笑著,握住希蘿的手,脫力地跪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