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繞村莊,水滿陂塘。倚東風、豪興徜徉。小園幾許,收盡春光。有桃花紅,李花白,菜花黃。”“遠遠圍牆,隱隱茅堂。颺青旗、流水橋旁。偶然乘興、步過東岡。正鶯兒啼,燕兒舞,蝶兒忙。”
這是秦觀的《行香子》,周子銘覺得,用來描述一點一定呈現在眼前的大洪寨再合適不過。
如果說南交鎮最常見的意象,是青石板路與灰白瓦牆,那麽步入大洪寨的范圍,周子銘看到最多的,是木製的柵欄、連片的菜園與清澈的溪流。這簡單而淳樸的鄉村面容粗糙卻親切,讓周子銘險些忘記了這裡是遊戲世界,且是在故老相傳的神話傳說中,禍亂人間的妖族村寨。
直到一些菜園中出現了一些正在勞作的妖族農夫,才讓他回過神來。
周子銘在五妖身邊,企圖混入其中,但他渾身上下無一妖族特征,還是過於明顯,不時被勞作的妖族盤問。還有一些路過的妖族玩家,也對他報以懷疑的目光。
幸好,有石南等五妖在側,陸英與柳華硬是通過三寸不爛之舌,讓那些妖族農夫們相信了周子銘只是南交鎮前來貿易的商人。
其實,這類交易在暗中也是常有的,畢竟兩地距離頗近,互通有無也是必然的。況且大洪寨也是受景朝官方承認的行政單位,雖然由於歷史和種族原因還是有許多隔閡,但在交水鎮繁華的那段日子裡,這裡也曾是溝通青州人族和澤堰山妖族的重要交通要道。
自從東方的商道被堵塞,這裡就只有一些小商小販來倒賣特產了。
石南、宛童都是話不多的主,一路上就是陸英幾人再給周子銘介紹著,經過剛才的事,又得知周子銘竟是自己等人同一個學校的學長,凌泉也像打開了話筒一般,不停的開口。
“周大哥,我們這大洪寨其實分兩部分的,一部分是寨子外面的這些田地,一部分是寨子中居住和日常生活的地方。”
“他們種的難道就是澤堰麥?”周子銘雖然整日呆在藏書閣中,並沒有來過澤堰山,但通過閱讀他也知道這種澤堰山知名的特產——澤堰麥。
構成一個世界基本面貌的,不是如何戰鬥、如何升級,而是衣食住行,如何生活。在這個遊戲世界,基本的農作物與原本世界內大體相同,但因其廣闊的疆域,物產種類要豐富得多。而且一些糧食作物的產量要大大超過原先的世界。其中就包括這種“澤堰麥”。
在23世紀,經過改良的小麥畝產已經突破了2000斤,但在《塵世》的世界中,這種作物只是處於中下水平,“澤堰麥”一季的產量,就可以達到地球上最高產小麥的一年的收獲量。只不過,這種作物只在澤堰山生長,其他任何地區,都無法種植這種麥子。
據《交水志》中記載,在這裡最鼎盛的時候,整個澤堰山產出的糧食,就可以供應整個青州所有人族食用。雖然現在已經沒落,交通不便,成本上升,澤堰麥被青州境內另外幾種同樣高產的糧食作物取代,但是,每年仍有著許多個體商販往來於澤堰山與周邊村鎮,以低價在妖族處購入澤堰麥,再在人族鎮上賣出,獲取一些利潤。
“周大哥,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凌泉說道。
“你指什麽?”周子銘反問。
“恩……先從疆域來說——你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嗎?官方說明《塵世》的陸地面積是地球的十倍,那就是說,光我們華夏區,就有九千多萬平方千米。”
“……”周子銘點了點頭,
這個數字確實非常恐怖,要知道,原先的世界中,整個亞洲也才4400多萬平方千米,全球的陸地面積加起來,也只有1億4900萬平方千米,而這個世界光是華夏區,就已經接近1億。 “幅員遼闊,又有著這麽多高產的糧食。但是,經過兩千多年的發展,整個華夏區的人族NPC卻數量增長緩慢。我看論壇上有人在一些書藉中查到,這個景朝一年前的戶口統計,人類只有不到6億人,妖族沒有統計,粗略估算不到1億。這是一個很難與這樣的疆域相匹配的人口數字。”
周子銘沉默,他沒有關注過這些,沒想到凌泉這個生物碩士卻通過小小的農作物想到了這麽多。
陸英打斷了兩人的談話:“行了行了,周哥。別理這傻子,他就是整天糾結一些有的沒的。這不就是個遊戲嗎,我們打打怪升升級就好了。”
周子銘卻沒有聽到陸英的話,還在思索著凌泉剛才的問題,而後突然開口:“戰爭……是戰爭與衝突造成的……”
凌泉點了點頭。確實,造成人口異常的原因,在於這個世界,人類並不是唯一的高等智慧種族,就拿華夏區,就有著“妖”這樣特殊的存在。同種族之間,不同的國家都會爆發戰爭,更別說不同的種族了。而衝突與戰爭會帶來大量的傷亡,人口增加緩慢也只有這一個解釋了。
柳華有些疑惑:“遊戲背景不是說現在人妖兩族都和解了嗎,幽州、庭州和應州聽說還是以妖族為主導呢。”
陸英呸了一口,“這你也信,傻子吧,遊戲嘛,沒有個主線衝突哪有我們玩家的事兒,一般的遊戲不都是這樣嗎,選陣營,打團戰……”
說著說著兩人又吵了起來。柳華說要是人妖兩族開戰你陸英肯定就是第一個投降的“妖奸”,那邊陸英反咬一口說柳華這孫子才是一副內奸樣,大學時候踢足球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當個後衛對著自家球門就是一個帽子戲法,對面的門將都笑趴了。
周子銘不管這兩人的打鬧,與凌泉在交流著一些遊戲中的信息。慢慢的,他對於這個世界華夏區的整體走勢有了自己的判斷。
首先,他並不認為人妖兩族的衝突會是今後華夏區的主要衝突,因為在景朝統治的這幾百年間,兩族文化其實已經在逐漸交融,一些地區的兩族底層民眾已經生活在了一起,甚至有人妖結合的存在。雖然還有許多隔閡,但人妖之間已經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局部衝突可能會有,整體衝突已經不太可能。其次,他覺得,不安定的因素應該是十六州的政治制度。這其實是一種類似中國古代的分封製,州牧的自主權利太大,遲早會脫離景朝的掌控,到時就像戰國亂世一般,地緣政治將會是主體。
在交談間,幾人慢慢的通過了連片的梯田與菜園,來到了大洪寨的正門。
一改村寨外田地中那種靜謐而溫馨的氣息,大洪寨的正大門給人的感覺是森嚴中帶著血氣。
這是一個澤堰山中的峽谷般存在,左右兩側山勢抱合,十米高的黑色木門阻斷了前進的路線,木門前有一條鴻溝,其上搭建了一座木橋直通木門。
石南等人領著周子銘通過木橋,周子銘向鴻溝內瞟了一眼,只見其中充斥著削尖的木刺,木刺不像橋梁與大門是黑色,而是像是被鮮血浸泡過一樣,泛著紅色。配合此時的夕陽,有些淒慘與荒涼。
石南看到周子銘的表情,低聲說道:“怎麽樣,很震撼吧,說實話我們第一次來也是這樣,兩種畫風轉變太快了。”
周子銘微微點了點頭。
此時已經接近下午四點,但此處木橋來往妖族並不多,除了他們六人也只有其余的四五個農夫打扮的妖族。
通過了木橋,來到大門口,這裡有一隊身著木甲、手持大刀的妖族在看守, 為首的是一個長著虎耳虎尾的壯漢。
前面的幾個妖族來到大門口,與那壯漢交流了幾句,有說有笑的通過了大門。
但輪到周子銘幾人時,壯漢卻攔刀擋下。
“停步!什麽人?”大喝一聲,雄渾粗壯的聲音透過空氣傳來。
陸英上前一步,擋住了壯漢的視線,“嘿嘿,胡二哥,是我呀,兩天前我還幫你打過一隻青皮野豬呢。怎麽樣,那豬肉可是上好的燒烤食材。”
虎頭壯漢嘖嘖一聲,似乎回味了一下,然後搖頭晃腦說道:“這大洪寨原本的兩千各種族之妖,還有你們這幾日新來的幾百異界召喚之妖,老子俱都能說得上名字來。你,姓名陸英,屬鹿妖,你,姓名石南,屬牛妖,你……你們五個我都認識,不過,那邊那個人族小子,我卻從沒見過,你來這裡是什麽目的!”
“胡二哥,他是……”
“閉嘴!讓他自己說。”
周子銘上前,眼前這兩米多高,鐵塔一般的壯漢怒視著他,似是下一秒就要將他撕碎一般。不過,他並沒有慌亂,而是先拱了拱手,不緊不慢地說道:“還請這位大哥見諒,我是一名來自南交鎮的商人,來寨子只是想購入一些澤堰山中特有的藥材,回到南交鎮倒賣,這幾位與我都是好友,可以證明此事,不知是否可以……”
“放你娘的屁!”壯漢喝罵一聲,呸了一口,“你這狡猾的人類,身上還帶著我妖族的屍氣就敢接近這裡,在本大爺面前還在信口開河,你說,你身上是否攜帶著我妖族之人的屍身?來這裡又是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