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老奴在遼東造反後,平日裡人來人往的官道上,明顯冷清了許多,偶爾幾個在路上行走的也是衣衫襤褸,面帶菜色,一看就是流民模樣的人。
此時在官道遠處,一隻龐大的隊伍正在緩緩行來,按照路邊的幾個流民的慣例,看到好久不見的商隊過來,肯定會上前討點東西充饑。
可等這幾個流民看清楚這貌似商隊的隊伍後,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都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這可不是什麽走私商隊,隊伍兩邊是清一色的穿著鴛鴦戰襖的大明士卒,其間還有不少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穿插在其中,護衛在中間的一輛輛馬車上的貨物更是堆的滿滿一疊,讓人眼饞。
依著這個隊伍的防衛力量,也沒什麽不開眼的山賊,強盜敢把主意打到這個隊伍上來。
自從出了山海關慢慢接近沈陽,王承恩一路上除了逃難的流民,就再沒見過什麽人,看著路邊有些荒廢的土地,王承恩不由的有些心疼,現在可是播種秋麥的時節,雖然這遼東的黑土地只能一年一熟,可這土地的肥力可並不差,養活現在遼東這麽多人也夠了。
王承恩在宮中可沒少見朱由校為糧食這事發愁,西邊的旱災要糧食,北邊建奴造反,導致百姓不能耕種,還得要糧食,朱由校自己就從內帑中掏出了一大筆銀子去湖廣收購糧食,甚至還召見了南洋的那些番邦,商量這糧食的事。
“去取點乾糧,分給那些百姓,順便再告訴他們去京城,陛下正在招工。”王承恩吩咐身邊的小太監取了差不多夠這些人一路去京城的乾糧,順便還說出了朱由校正在京城招工的事,反正只要有手有腳肯乾活,在朱由校手下就不用擔心餓死這種事。
小太監抱著滿滿一袋乾糧跑到這群流民中間,把乾糧按人頭一一分發後,又指了指王承恩所在的方向說了些什麽。
這幫流民聽完小太監的話後,眼裡隱隱有感激之色,但礙於大明的軍隊和錦衣衛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實在算不上友好,沒敢上前,只在原地跪下,朝著王承恩的方向磕了幾個頭,就匆匆往京城的方向趕路了。
這種事王承恩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苦笑著搖了搖頭就繼續吩咐隊伍上路了。
在一邊一直觀察的田爾耕感覺大明真的變了,太監這種生物,向來是和什麽溫良恭儉讓之類的是沾不上邊的,卑鄙無恥、貪婪無度才是這些人的代名詞。
可自從朱由校即位後,似乎大明的太監都在一夜之間轉了性子,貪汙之類的幾乎沒有,就連現在的太監頭子魏忠賢也是無論見到誰都是笑臉相迎,仿佛就是一個鄰家老頭,聽說手下還收養著一群孤兒,簡直是個活菩薩。
“王公公真是菩薩心腸,在下佩服。”一直跟在王承恩身旁,協助王承恩把遼餉送到遼東的錦衣衛千戶田爾耕說道。
“唉。”聽到田爾耕在一邊誇自己,王承恩臉色沒有絲毫的喜悅之情,反而歎了口氣說道:“田千戶,咱家也只是在做些陛下口中力所能及的小事罷了,以前在宮裡還覺的沒什麽,可一到這遼東才能明白陛下口中所說的那種景象。”
不同於王承恩的一番長籲短歎,憂國憂民,田爾耕此來還身兼一個秘密任務,出京前朱由校曾經單獨召見過田爾耕,要田爾耕看看這遼東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把一路的情況都一一記錄下來。
無論熊延弼在奏折裡說的天花爛燦,朱由校對遼東這塊戰略重地始終不放心,
是以派出田爾耕充當自己的眼睛。 “路上遇到數波流民,田地大都荒蕪。”田爾耕在一直帶著身邊的小本本上寫下了這樣一句話。
田爾耕很清楚,這段話要是呈上去給朱由校,那熊延弼肯定沒什麽好果子吃,但那又乾田爾耕何事,自己只是個沒的感情的錦衣衛,隻記錄自己看到的東西,至於怎麽決定那是皇帝的事。
此時隊伍已經離沈陽不遠了,沈陽城的輪廓在遠處隱約可見,不同於京城的磅礴大氣,坐落在遼東,充當橋頭堡的沈陽散發著一股肅穆之氣。
田爾耕感到了此地和其他地方的不同,官道兩邊到處都是新開墾的田地,無數的百姓正在新開墾的田地裡耕種。
臉上的表情也不像在路上碰到了幾波流民一樣,麻木不仁,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眼神裡充滿了希望,期待著明年的豐收。
“沈陽城周圍百姓正在開墾新的田地。”田爾耕又記下了一段話。
又行走了一段時間,走在隊伍最前面的田爾耕已經到了城門前。
“站住,你們是何人。”一隊同樣穿著大明鴛鴦戰襖的士卒看到隊伍接近,攔在了城門口,領頭的年輕人更是舉起了手中的長矛,語氣不善的說道。
田爾耕很想問問眼前這攔住城門的年輕人,眼睛是不是有毛病,自己穿著一身飛魚服還能是何人。
田爾耕雖然知道老奴會用些假扮大明士卒,詐開城門的下三濫手段,可這光天化日的,隊伍裡又是太監、又是錦衣衛,還有身穿鴛鴦戰襖的大明士卒,還帶著糧草和銀子,老奴除非是瘋了不成,才會下這麽個套。
“本官錦衣衛千戶田爾耕,奉陛下旨意,運送遼餉前來交給熊大人。”說著田爾耕還解下錦衣衛的腰牌,遞給了面前那個臉色不善的年輕人。
本來這年輕人也只是公事公辦,田爾耕雖然不爽,但還是挑不出刺來,可接下這年輕人說的話差點讓田爾耕暴走。
“一塊破腰牌而已,誰知道是真是假,你們先等著,我要去通報一聲熊大人。”說著把田爾耕的腰牌扔了回去。
“你給本官站住。”田爾耕的腰牌,在京城拿出去,無論是誰都得多少賣個面子,現在在沈陽城下被個無名小卒像垃圾一樣扔來扔去,田爾耕是真的動怒了。
田爾耕死死的盯著眼前這個無名小卒,轉過身來的王大虎也在死死的盯著田爾耕,毫不怯場。
王大虎是遼東本地人士, 在老奴攻破開原的時候幸運的活了下來,是的,確實很幸運,除了王大虎,王大虎的爹娘,還用剛滿十歲的小妹,統統死在了老奴八旗的屠刀下。
王大虎當然想為自己死去的親人報仇,可王大虎悲哀的發現別說報仇了,趁亂逃出開原後,就連吃飯都是奢望,就在王大虎奄奄一息,就快餓死在路邊,成為又一具控訴老奴暴行的屍體時,正好碰到了新上任的遼東經略熊延弼。
王大虎永遠忘不了那時熊延弼對自己所說的一句話,“想報仇嗎,那就拿起你手中的刀劍,總用一天你會用它砍了老奴的腦袋,為你的親人報仇。”
王大虎順理成章的加入了熊延弼的軍隊,上次老奴來襲時,王大虎還手刃了一名囂張不可一世的韃子,升為了隊正。
王大虎當然知道面前的這位肯定是如假包換的錦衣衛,但沈陽城內最近出現的各種流言,雖然版本有很多種,但無一例外矛頭都指向了熊延弼。
大概意思就是有人在朝堂上彈劾熊延弼丟城失地,惹的皇帝大怒,近日就要派錦衣衛瑣拿進京,最輕也就是個抄家滅族的下場。
本來王大虎是不信這些流言的,熊延弼來遼東後所做的事,王大虎都是看在眼裡的,皇帝怎麽會聽信幾個奸佞小人的話,就把熊大人這種治世能臣抄家滅族。
可現在站在王大虎面前的錦衣衛和太監似乎佐證了這個流言,去年的遼餉的運送王大勇可沒見過什麽錦衣衛、太監。
再確認這些人的真實來意前,王大勇可不會輕易放這些來“抓捕”他恩人的鷹犬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