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賢乘著馬車回到府中,一路上滿腦子都是天啟那張一會盯著自己冷笑,一會眯著眼睛對著自己微笑的臉。
都說伴君如伴虎,在帝王身邊都要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可這小皇帝剛登機沒幾天,身上就已經有那麽一點君威,現在更是要搞個大事情。
京營裡可不是什麽良善的老百姓,隻要給口吃的,就溫順的像綿羊一樣。現在小皇帝把這宣旨的任務甩給了我,這自己怎麽著也得往軍營裡走一遭,要是自己當著那些大頭兵的面宣出旨意,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走出京營,好在天啟還算有點人性,給了自己兩千將士。
記得自己父親將要撒手人寰之際就把自己拉到床前說過,“吾兒此後只需安安穩穩的坐好這國公之位,朝堂之事不可插手太多,隻要還是朱明皇室坐著天下,看在咱們老祖宗張輔的面子上誰也不會虧待我等,安心享著榮華富貴足以。”
自己這麽多年也是秉承父親的遺訓,朝堂裡黨爭不斷,自己絕不插手,京營爛到骨子裡,自己也不怎麽管。但在這小皇帝有可能被一個女人操縱於手的時候自己還是站了出來,本想著把那個有野心的女人趕走後,自己再退居二線,繼續當著自己的不倒翁。
現在天啟給了自己那麽重的一副擔子,要是辦好了,自己英國公一系恩寵更甚,自己自然樂的看到,可萬一這事給自己辦砸了,那後果……自己簡直不敢想。
心事重重的張維賢晚飯也沒吃幾口,就恍恍惚惚的繼續去書房想著明天宣旨的事。
看著自己老爹心事重重的樣子,張之極納悶了,自己老爹當初把天啟抬到文華殿登基,再到後來趕走李選侍都是出了力的,最近更是頻頻被天啟皇帝召見,恩寵可見一般,可現在自己老爹這哭喪的表情是什麽意思,不行,身為人子自當為父分憂。
張之極匆匆來到書房,敲了敲門,裡面傳來張維賢慍怒的聲音:“混帳東西,我不是吩咐過了,不管誰來我都不見嗎,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嗎。”
“父親,是我。”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了,不然自己老爹那老好人怎麽會發火。
“哦,原來是吾兒,進來吧。”張維賢說道。
張之極推門進到書房,發現自己老爹坐在書桌前,桌子上雖然翻開著幾本書,可看著老爹這個狀態估計也讀不進去。
張之極上前做了個揖說道:“孩兒看到父親今日陪陛下去了趟軍營回來就心事重重,還望父親能告訴孩兒究竟是何事讓父親如此煩惱,孩兒也好為父分憂。”
張維賢看著自己眼前已經蓄起了胡須的嫡子,感歎時光真是過的飛快,自己這些年在朝廷裡左右逢源,應酬也多,以至於忽略了對嫡子的管教,一天到晚和些狐朋狗友鬼混,就算後來被自己扔到京營裡也還是沒變樣。
自己本來已經對自己的這個兒子已經絕望了,本打算從自己的幾個兒子中另選一人繼承這爵位,不然遲早會被這混帳東西把英國公這塊招牌給敗的乾乾淨淨。
可就在前陣子這兒子和幾個狐朋狗友在外面喝花酒的時候和一個禦史言官家的兒子起了衝突,雙方打了一架,張維賢好歹是將門之後底子還是有的,當即把人打個半死,自己雖然貴為國公,可是看見這幫瘋狗一般的言官也是頭大,最後好不容易擺平了此事。
把自己這兒子家法伺候了一頓,再禁足了一個月讓他好好反省反省,自己本來打算等空下來再好好考驗考驗自己的兒子到底能不能擔當的起英國公這個頭銜,
可自己這陣子根本就被天啟使喚的找不著北,罷了罷了,現在自己就來考考自己這兒子到底如何。 張維賢沉吟了一下說道:“吾兒過來坐下,為父問你,你來說說這京營你是如何看的。”
張之極坐下,正了正身子回道:“回父親,孩兒也在京營裡歷練過一段時間,要孩兒說這京營裡都是一幫酒囊飯袋,放在城牆上充充場面倒是可以,可要說這上陣廝殺可就做不得數了。”
張之極的回答倒是很中肯,張維賢點了點頭道:“那如果陛下也發現了京營的現狀,想要裁撤京營,另招新軍,又該當如何呢。”
張之極驚喜道:“父親,陛下真的要裁撤京營了嗎?孩兒早就看這些王八蛋不順眼了,好好的一個軍營搞的像個賊窩,就算再憨厚的漢子進去幾年也變成了兵痞。要是陛下要裁撤這幫人,我絕對是支持的,還有陛下真的要招募新軍?孩兒還請父親到時能安排孩兒進入新軍,孩兒不想再這樣蹉跎歲月了。”
自己這個嫡子經過這些日子看樣子也是長大了,可這事情不是僅憑一腔熱血就能擺平的。
“唉――”張維賢歎了口氣,指了指桌上說道:“吾兒自己看看吧。”
張之極上前拿起天啟給張維賢的密旨, 剛開始還好,可越往下看越是心驚,額頭上的汗是怎麽也止不住,等到最後看完,背後的衣服竟然都被冷汗浸濕了。
張之極驚慌道:“父親,萬萬不可去京營啊,到時候那些人鬧起來傷了父親該如何,不如父親明日稱病不起,由孩兒代替父親前去宣旨。”
聽到張之極這麽說,張維賢當即用手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瞪著眼睛罵道:“混帳東西,你想幹什麽,你以為陛下是那麽好糊弄的,這件事情為父已經答應陛下接了下來,就算是死,想必陛下也不會虧待我們張家,要是我有什麽不測,張家就交給你了,還有幫我照顧好你娘。”
張之極當即跪下泣道:“還請父親三思,張家不能沒有父親啊。”
張維賢看著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的兒子,心裡也是感慨萬千,上前扶起張之極說道:“起來,男子漢當頂天立地,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此事尚且是機密,出了這個門就不許再提,就算是你娘也不得提起半個字,明白了嗎?”
“至於明日前去為父自然會謹慎,你在家裡好好讀書練武,到時陛下招募新軍,為父自然會安排。”
張之極起來擦掉眼淚,但是眼眶還是紅紅的,想要再說些什麽,可看到張維賢的臉色,千言萬語話到嘴邊就成了:“孩兒還望父親保證,時辰也不早了,孩兒先行告退。”
看著張之極的背影消失在院中,張維賢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兒子長大懂事了,自己已經沒有什麽後顧之憂了,現在就是要盡力完成天啟的任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