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這個名詞,聽起來還真是虛幻。”
“不置與否,我也是同樣的感受。”習燁沙自嘲地笑笑,“說實話,勇者到底代表什麽,身為勇者的家夥到底是好是壞,他到底要做什麽能做到什麽,這些我都一概不知。”
“很難面對,當初的我也是一樣,對自己未知的身份感到畏懼。但你能明白——我擅自認為你能明白,總有一天可以理解,總有一天你會知曉存在於此的理由,以及需要你來到這個世界的...那深層次的祈求。”
吉尼哈說的話並不難理解,早已習慣這種冗長對話的習燁沙回味他剛才所言,然後仔細思考。
“你有自己的路可以選擇。離開這裡,為了原本的你而活;或者留在這裡,為了賦予你意義的生靈而活。”
吉尼哈深邃的眼神裡閃著蒼藍的光芒,如此閃耀,但習燁沙卻無法抬頭與他對視。
他的弱小,已經深入內心,他深知自己沒有外人看起來這麽強大。他懼怕未知,懼怕痛苦、懼怕即將到來的死亡以及無法回到原本世界的可能性。
說起來,他原本只是一位普通的準大學生,就算遊戲天賦極佳,但歸根結底,他是一位普通人,他擁有過人才智,但那是通過遊戲這個媒介才得以展開,他擁有廣泛的社交手段,但那只能在遊戲發燒友當中才能歸順自然。
“我早已習慣孤獨,吉尼哈,跟你一樣,我在這裡沒有歸宿,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我以前的對手,只有她——夏慈。”
習燁沙閉上雙眼,不知為何,一股醞釀許久的悲傷又從心底蔓延開來。
“她叫夏慈麽,果然異世之人的名字很奇怪。”吉尼哈像是在轉移話題。
“我......沒辦法了,我覺得你能看出來。”習燁沙的雙眼帶有祈求的渴望。
吉尼哈點點頭,他好像對習燁沙帶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你已經抵達極限,可死亡仍不願把你帶到身邊。”
“呵,我就這麽遭它厭惡?我就是那樣的存在?哈哈,告訴你吧吉尼哈,我能駕馭黑暗,我能感受從他人身上傳出的憤怒、悲傷以及更深層次的絕望。可我沒有承載這一切的強大內心,我是名人類,僅僅是一介凡人!”
吉尼哈聆聽對方那近乎咆哮的怨言,頭部微微下傾。
“我能做到什麽?!給我力量就能拯救世界?!這個世界遠比我想象的複雜!戰勝敵人遠沒有遊戲那麽容易!我在這裡只會一直失敗,一直失敗,然後崩潰——就跟三百年前的夏慈一樣!!!”
風呼嘯的聲音重新響起,吉尼哈低頭沉默,習燁沙抿著嘴唇,然後用手遮住雙眼。
“我沒辦法,我沒辦法啊吉尼哈!!!”
爆發出來的眼淚化作憤怒傳及對方耳中,古神的使者望著還未燃燒殆盡的火堆,眼神飄忽。
“誰能告訴我?我要拯救誰,誰——來拯救我!”
聲音擴散至大殿各處,那震耳欲聾的聲響仿佛讓整座大殿都顫抖起來。
眼淚滴到遙生的臉頰上,習燁沙望著她的睡顏,用手小心擦拭那處痕跡。
可越是擦拭,眼淚便越滴越多。
“為什麽止不住...該死!”
明明沒有發出窩囊的聲音,但那緩解疼痛的來源仍降下不止。
“找到她,又能發生什麽?會改變什麽?”
習燁沙顫抖著,他仔細聆聽吉尼哈的疑問,緩慢地搖頭。
“你討厭這種未知,
你也討厭生靈逝去的感覺,你還討厭爭鬥。但沒關系,所有人都是這麽過來的,所有人都曾陷入困境,然後再擺脫困境,這是反覆的過程,這是成長的過程。” 吉尼哈把手放到習燁沙肩上,沙啞的聲音沒有停下:
“我記憶中的他,承載了一切惡,他將滅絕之罪包攬到自己身上,他將毀滅之罪包攬到自己身上,但他仍然為這個世界留下了寶貴的財富,就算他因惡而死,在死亡過後也會存在新生。”
剩余的眼淚凝結成霜,習燁沙抹掉那層霜,繼續聽吉尼哈講述。
“所謂的勇者,所謂的英雄,不一定要正面相迎。拯救也是一樣,不需要他人了解,不需要他人理解,潛藏在黑暗中的勇者,就算他被遺忘,但他存在的證明不一定會消逝。我希望你振作下去,去想想明日的繁華,不要執迷昨日的挫折。”
習燁沙低頭看著遙生,然後輕撫她那秀麗的發絲。
“再者,這個世界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麽不堪,你大可選擇信任,對我,或者對這個孩子。”
習燁沙點點頭, 他應該是認同了對方說的話。
“在這之前,我與同伴之間總是留有隔閡,但如今不同。”
他彎著腰,把額頭放到遙生的肩膀上。
“遙生她信任我,我也應該向她奉上信任。”
“我想,被遺忘之人理應被世界排斥,你能接受連存在都被反對的人嗎?”
習燁沙輕笑一聲,他終於抬起了頭。
“排斥世界的人,和被世界排斥的人,聽起來還真是別扭。”
“我想這樣的二人,也許可以把後背交給對方。”
吉尼哈伸出那副布滿老繭的手,習燁沙也伸出手,緩緩放在他手心上。
“話先說在前面,我不會關心生靈的死活,也不會關心世界的存亡。”
“世界與生靈,是生是亡,自有未知的未來定奪,我們能做的只有順應其變。”
“我要去救夏慈。”
“不管是為了自私的需求還是大義,我都會一直堅守你的後背,勇者。”
聽到“勇者”兩個字,習燁沙沒有控制住情緒大笑起來。
他把遙生放到毛毯上,然後大笑著站起身。
“我是勇者...我是勇者!”
第一次。在來到這個世界後,他是第一次沒有從他人口中聽出違和。他的內心充分感受到了自己是勇者這份事實。所以他以大笑回應這份心情,靜默的古神使者大概能明白他為何而笑。
於風聲穿插的大殿中,喜悅之情難以抑製。
現實與虛幻,在那一刻重合到一起。遊戲與競爭,也在那一刻交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