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血筵

　　板升城住的都是蒙古貴族老爺，張成很容易就打聽到奈曼部汗王的落腳處。

　　“孩子不在這裡，公子，我沒有辦法······”寶音將侍女趕出去，跪地向張成賠罪，張成聞言就火大，“你們怎麽不衝著我來！小丫頭到底在哪！”

　　“我會想辦法救孩子，公子，我對不起你，他們已經知道你殺了二護法，要逼你來歸化城，大護法去了喀爾喀，也許很快就會回來，他們見不到你，孩子就不會有事，你先離開這裡吧。”寶音愧疚無奈，淚水流了出來。

　　“好得很，我現在就想殺人。”張成看著這個任人擺布的蠢女人冷笑不已，“你們到底有幾個人?那個瘋婆娘怎麽回事?”張成乾著急沒辦法，盤腿坐下，寶音拭淚，去倒酸奶，張成氣得笑了，“我不敢喝。”

　　寶音苦笑道:“原來你見著阿茹娜了，她和我一樣，都是······大護法已經修到金剛圓滿，是上師座下第一人，它日便是傳法上師，你不可能打敗他，三護法現在順義王府，守衛森嚴，曬佛節我會跟著父汗去王府，我會找到孩子保護她的，公子你快走吧。”

　　“兩個禿驢而已，惹惱小爺，我就殺到你們老巢，上師了不起麽?”張成嗤之以鼻。

　　“他是大蒙國師，是直追大元帝師八思巴的聖者，你又沒有見過，怎麽能口出妄言?父汗為女真所逼，把我送到寺中，我這些年所見所聞，估計這天下也沒人能傷害他······”寶音不願看到張成送死，一心要勸他離開。

　　張成鄙夷的笑，這女子被環境浸染，把老喇嘛當真佛看待，可是這天上地下哪裡有佛，人心有地獄罷了。

　　“······阿茹娜和我一樣，我還有家人，她是個孤兒，大汗為了收服喀爾喀五部，阿茹娜奉命嫁到烏齊葉特部，烏齊葉特部被滅，她又嫁到喀爾喀殘部扎魯特······

　　察哈爾左翼廣寧被後金女真攻陷，科爾沁部也被女真拉攏，大汗被迫西遷，一心要兼並右翼土默特諸部，攻雲中時候，阿茹娜誘逼明國將領內應······此次父汗來歸化，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寶音說著淚下如雨，張成沒想到雲中一戰，還有這麽多內幕，那個一會兒風騒一會兒端莊，神神經經的女子，原來就是上位者手中的一個工具，特麽老子只是順手宰了個禿驢而已，這就不依不饒的纏上來了，可憐我的小丫頭，老子決不與你們乾休。

　　歸化城不遠，張成讓兩個刀客留在板升城，一個人去找那個三護法，寺廟王府來回跑，他怒火中燒，被自己的愚蠢打敗了，眼看就是曬佛節，紅帽黃帽喇嘛真是不少，順義王府駐有重兵，他盯了幾日，夜間摸進去，面對巡邏往來的守衛，很快就打消冒險的衝動，窩火的回了板升城。

　　又過幾日，林丹汗名義上的八個鄂托克，就是察哈爾八部，似乎陸續來齊，板升城歸化城周邊氈帳如雲，蒙古各部勇士扎堆，寶音去見過阿茹娜，回來就搖頭，喇嘛們似乎把張成這檔子事兒給忘了，或許並不把張成當回事。

　　天氣越來越熱，一隊盛裝的車隊打草原深處來到歸化城，曬佛大會那日，城中寺廟的樓壁向陽面，城外附近曬佛台，山坡，遠山巨岩的石壁之上，掛滿了巨幅布畫和錦緞織繡的佛像。

　　草原牧民八方來聚，成千上萬，還有藏戲演出，牧民拿出酸奶敬獻喇嘛，太陽照射，彩色佛像熠熠生輝，喇嘛們口念佛經，

在佛像前頂禮膜拜，無數男女信徒，整裝敬禮，觀瞻佛容，場面宏偉壯觀。　　寶音父汗袞楚克正當壯年，是個陰沉的漢子，對張成突然冒出來要跟著赴宴不置可否，他自己也是被逼來的，奈曼部作為察哈爾部八鄂托克之一，卻被林丹汗逼的與後金女真結盟，作為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孫，他對世襲的蒙古共主林丹汗失望至極。

　　這個罪惡的察哈爾汗性情暴躁，又受沙爾大喇嘛蠱惑，嗜利好色，棄黃教改信紅教，諸部信奉黃教幾十年，如何能夠接受，林丹汗明明打不過兵鋒正盛的後金，奈曼夾在兩家勢力中間，為了緩解兩者對立，左右調停，林丹汗對奈曼部處境置之不理，反而要打要殺。

　　寶音為了部落已經跳入火坑，作為父親，作為部落汗王，袞楚克空有惱怒卻毫無辦法，他不知道林丹汗是否要對奈曼部趕盡殺絕，只有冒著凶險前來赴會，他要見林丹汗，要給族人找條活路。

　　昔日順義王的王宮裡，燭火通明，各部大汗首領在大殿席地而坐，侍女們流水般上酒上菜，大殿王座還是空蕩蕩的，殿中眾人看到右手末席坐著那個年輕漢子，都是神色古怪，交頭接耳，氣氛詭秘。

　　張成坐在袞楚克身後，旁邊幾個都是奈曼部的勇士，其中一個就是明國婦人諾敏的男人旭日乾，可能是因為自己女人是個漢人，他對這個傳說中的射雕英雄頗有好感，用自己會的不多的明國話給張成小聲解釋。

　　原來這邊末位那個一臉喪氣的人就是這座宮殿的舊主，這代順義王卜思圖，他沒有逃掉，聽說被一個騎著白駱駝的沙民捉住，獻給了大汗，難怪他一副死了爹娘的哭喪樣。

　　張成眼睛發亮，問了半天白駱駝，旭日乾來回就是上天賜給人間的聖物精靈，預示風調雨順，人壽年豐之類的車軲轆話，對天生精靈的崇拜之情溢於言表，張成想起自己的親密戰友小黑，不知她在他鄉可好?

　　宮外號角長鳴，一對錦繡盛裝的男女左右護持著一個小孩子坐上王座，眾人起身高聲唱誦施禮，小孩可能還沒有十歲，毫不怯場，童音朗朗，給眾人回禮，還特別對著左手首席的紅帽喇嘛執禮問候。

　　張成早就注意殿中的三個喇嘛了，尤其這個戴紅帽的，三十來歲，文靜的樣子，應該就是他擄走的小丫，張成問旭日乾，那是巴登大喇嘛，說什麽護法大師兄還在喀爾喀部，恐怕趕不上盛會，巴登喇嘛來代替師兄迎接額哲小王子與蘇泰大福晉。

　　宴會開始，殿上高坐的那對男女不時與眾位部落首領問話敬酒，張成對鳥語一竅不通，看著眼前烤羊乾瞪眼，發現那些部落首領隨侍都是酒肉不沾，不知是守規矩還是怕這是個鴻門宴。

　　那些首領們倒是不怕，吃喝自如，紛紛上前給王子福晉敬酒，那位順義王卜思圖似乎被王座旁的虯髯大汗提到，畏畏縮縮的進前說話，惹得哄堂大笑，宴會氣氛頓時高漲。

　　袞楚克也上前敬酒，幾句話的工夫，就被那個虯髯大漢訓斥起來，兩個人對話聲音愈來愈大，那虯髯大漢大吼一聲，猛地拂袖站起，旁邊躬身的卜思圖噗通跪拜在地，旭日乾幾人伸手按在腰間的隨身短刀，忿然怒目，殿中氣氛陡變。

　　席間一個部落首領與身後黃帽喇嘛小聲嘀咕，起身捧酒到王座前說話，似乎在為二人勸解，王座旁的福晉說話了，袞楚克跪倒在地，忽然嗚嗚的哭了起來。

　　接連有人上前勸解，那虯髯大漢似乎不依不饒，好像說了一句什麽，勸說諸人都嚇得倒退，殿中忽然乒鈴乓啷一聲大響，席間不知哪個部落首領帶的護衛忽然掀案而起，拔出隨身短刃對王座貴人吼叫連連，激憤不可言狀，一個在王座前勸解的首領驚呆回視，似乎不明白自己手下為何會勃逆作亂。

　　王座旁的虯髯漢子見狀怒不可遏，一聲怒吼，殿外值守的甲士蜂擁而入，掀案護衛持刀大呼，不要命的撲了上去，他身後同伴也被突發狀況驚得呆了，來不及思索，已經和衝來的甲士殺作一團，鮮血狂飆，慘叫迭起，殿中瞬間大亂。

　　王座周圍已被兵甲護滿，袞楚克那一群王座前分說的首領也被拿下，殿中諸部亂紛紛擠作一團，被甲士重重包圍，那幾個衝殺的侍衛頃刻間就被砍作肉泥。

　　“你想害死族長麽！”張成拉住大叫著要去保護自家汗王的旭日乾，將身邊幾個沒有腦子的蠢貨放倒在地，片刻就被一窩蜂湧上來的甲士擠在殿牆之上。

　　小王子和福晉匆匆而去，虯髯大漢背手在殿上焦躁踱步，那個自家護衛突然暴起發難的汗王，被甲士按在地上，苦苦分辨。

　　虯髯漢子怒火似乎漸漸平息，揮手喝令，眾甲士潮水一般退去，諸位部落首領回坐，一直不動聲色的巴登喇嘛進前念唱，向眾人咕隆個不停，眾人神色漸漸回復平靜，只是殿中死屍的殘肢斷臂刺人眼目，血腥撲鼻。

　　大夥不是傻子，都看出突發事件的不正常，宴會已經無法繼續，蘇泰大福晉派人過來傳話，一切等大汗回來再做定奪，眾人沒有受到牽連，趕緊做了鳥獸散。

　　張成跟著袞楚克回到下榻，此行唯一的收獲就是記住了三護法巴登喇嘛，王府兵甲密布，守衛的滴水不漏，張成恨恨不已，必須要把這個禿驢拿下，不過引蛇出洞還得靠寶音這個可惡的蠢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