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春意融融,正是春花爛漫時節,暖暖春風迎面撲來,范二卻似感覺寒風瑟瑟,一陣心寒。
回頭深深注視著為之工作了整整八年的榮耀工會總部,忽然覺得似乎不太真實,心顛顛都泛起一絲苦意,搖頭苦笑:“失業了,這就算是失業了吧。”
八年來,無數歡樂和笑容在這裡萌芽綻放,孩童長成少年,這裡是為孩童范二遮風避雨的愛心港灣,這裡是承載少年范二激情與夢想的絢燦舞台。
不過,現在……
沒了。
什麽都沒了。
“幸好我還有你。”
親了親鑰匙扣上掛著的小小布藝玩偶――一個手持戰斧的獨眼巨人,一絲溫暖浮現心間,范二這才覺得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它叫小乖。
壯碩的體格,賁張的肌肉,猙獰的面孔,凶殘的獨眼,名字叫……
小乖!
當初范二給它取這個名字的時候,榮耀工會上上下下笑翻了一地,老大路有一還專門就此事發過言:
”也隻有范二這麽二的人才取得出這麽二的名字。”
不過……
“你真的很乖。”
又親了親小乖,少年心中暖暖的。
它不是玩偶,它也不是遊戲角色,它是他的依靠,他的兄弟,他的戰友,是攜手開創未來、實現夢想的夥伴。
它是他信心的來源;
它是他生活的憑仗。
它從沒讓他失望過,所以它很乖。
看了一眼又一眼,念念不舍離開為之奮鬥拚搏了八年的榮耀公會,范二搭上68路公交車,顛顛簸簸半小時,來到燕京市第一人民醫院。
大中午的,醫院依然人山人海,一眼望去,黑壓壓一片,除了人頭還是人頭,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即使幾年來已經見過無數次,范二仍然每一次都十分感慨:“還是醫院賺錢呀,應該沒有什麽生意比醫院更賺錢了吧,如果有,那一定是兩家醫院,帶住院部的那種。”
隨著熙攘人群,擠進全是人頭的電梯,汗臭、腋臭、腳臭,以及濃烈的劣質香水味,加上各種刺鼻的藥物味道,混合成醫院電梯特有的酸爽味兒,充斥著范二的鼻子,每一次都熏得他頭昏腦脹的。
好不容易挨到18樓,范二飛也似的逃離而出。
這裡是第三住院大樓18樓血液科,范二來過無數次的地方,輕車熟路轉左又拐右,再轉一次左,來到46號病室,推開門,這是一間隻有一張病床的特護病房,通風透氣,明亮潔淨,當然,價格也很是不菲。
推門一見病床之上空蕩蕩的,居然沒人,范二不由一愣。
“小二,又來看媽媽呀。”陽台上,正在晾衣服的嚴阿姨笑著親熱打招呼。
“嗯。”
范二點頭,問:“嚴阿姨,我媽呢?”
看著白衣藍褲布鞋,土得掉渣,但很乾淨很純樸的少年,深深愧疚油然而生,生性開朗,笑口常開的嚴阿姨,笑著笑著忽然覺得有些笑不出來,笑容尷尬凝固在臉上,閃爍其詞道:“你媽……你媽……今天……今天做完化療就回家了,說是回去好好洗洗,你也知道,這兒洗澡不方便。”
“哦。”
范二釋然,高興的問道:“我媽病情好轉了嗎?關醫生居然松口同意放我媽回家,媽媽病情一定是好多了。是嗎?”
對向少年十分開心的陽光笑容,嚴阿姨下意識裡微微側目,似乎有些心虛,
不忍、不敢面對那雙水一樣清澈明淨的純樸眸子。 直到現在她還清楚記得,六年前,天降橫禍,丈夫忽然患上讓人絕望,比癌症還要燒錢的白血病,家中頂梁柱轟然倒塌,沒有工作,也沒有一技之長的家庭主婦被巨額醫療費逼得就想跳樓的時候,正是這個有些呆呆,十分純樸的少年找到了她,拜托她照顧同樣身患白血病的媽媽。
對嚴阿姨來說,這完全是天降救命稻草,從此,她有了一份待遇不錯的穩定工作,大大緩解了經濟壓力。
這份工作對她實在太重要了,關系到丈夫的生命,絕對絕對……
不能失去!
心虛的尷尬笑笑,嚴阿姨道:“你媽媽精神勁瞧起來是好了不少,不過我又不是醫生,說了不算,具體情況你還是去問一下關醫生吧,這會兒他正好在辦公室呢。”
“好的,我這就去。”
范二離開病房前往醫生辦公室,剛路過護士站……
“呵呵,小范來啦!”
“小范,又來探望媽媽了,真是個有孝心的好孩子。”
“范二,找關醫生嗎?正好,幫我把這幾本病歷帶去醫生辦公室。”
“你呀,就欺負老實人。小二,別理她。”
“小二,兩天沒來了,姐姐好想你呢,來,親親。嘻嘻……”
……
將近十年,范二三天兩頭就要來住院大樓探望媽媽,早就和血液科護士們十分熟悉,完全可以說,護士們是看著范二從孩童長成少年的,大家都很喜歡這個老實純樸又很有孝心的年輕人,對他親熱得很,時不時就要逗逗他,開一些讓老實少年臉兒緋紅的小玩笑。
“護士長好。”
“梁阿姨好。”
“彭姐姐好。”
“小月姐姐好。”
……
少年陽光一樣笑得十分燦爛,挨個兒熱情打招呼,抱起小秦護士桌上一大遝病歷朝醫生辦公室走去,剛一進門,一個四十出頭,帥氣十足的白大褂便笑著招呼:“喲,范二來啦,來,坐坐坐。”這位大帥哥便是范二家大恩人,血液科主任醫師,范二媽媽的主治醫生關靜君醫生。
“關醫生好。”
范二禮貌地欠身行禮,把病歷放在關靜君辦公桌上,開心問道:“關醫生,聽說您允許我媽媽回家一趟,這麽說,我媽媽的病情是大有起色了嗎?”
出乎意料的,關靜君搖搖頭,嚴肅地道:“小范,咱們認識快十年了,十年前我就已經接手你媽媽的病情治療,十年來一直努力想把你媽媽治好,可是十分遺憾,你知道的,白血病這種富貴病簡直比癌症還要可怕,想盡辦法也不過是勉強維持,隻要不繼續惡化就算老天保佑了,但眼下……”
說到這兒,見少年神色突然變得十分慘黯,越來越難看,關靜君心中一黯,特意停頓了一下,似乎是考慮該如何措辭,盡量避免刺激少年,最大程度減輕接下來的話對孝心少年造成的傷害,關靜君沉吟片刻,舔舔唇,小心翼翼地說道:“小二,這一次,你,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呀。”
唰!
范二臉上瞬間毫無血色。
做好心理準備……
什麽準備?
范二當然清楚得很,十年來聽這話已不知聽過多少回,每一次都如五雷轟頂,讓少年六神無主,悲痛欲絕。
這一次……
范二身子劇烈顫抖著,淚花兒滾滾而下,顫聲道:“為……為什麽會這樣?嚴阿姨剛剛還說媽媽這幾天精神勁好多了,您……您也允許她回家一趟,為什麽還會這樣?”
“哎~!”
關靜君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黯然道:“回光返照,你媽媽這不是精神突然好了,而是是回光返照呀,她的病情惡化迅速,估計……估計就是這個月的事。”
轟!
驟聞噩耗,腦子裡如同炸起一聲響雷,范二登時心神大亂,一時間身子也軟了,站都站不穩,不是關靜君幫忙扶了一把,隻怕都癱軟倒地了,
強製撐住,范二悲聲道:“關醫生,媽媽病情加重,不是應該呆在醫院好好療養嗎,怎麽能讓她回家呀?!”
關靜君難過地道:“你媽媽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說要乾乾淨淨的走,堅持要回家好好洗洗,我……我也沒辦法,攔不住她呀。”
撲通一聲,范二猛一下跪在關靜君身前,傷心欲絕道:“關醫生,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媽媽,小二給您磕頭了……”
咚咚咚~!
聲聲全是大響。
“別別,別這樣,快起來。”
關靜君趕忙扶起傷心少年,少年額頭之上已是一片淤紅。
關靜君歉然搖搖頭,沉重地道:“小范,說實話,我已經很努力了,以你媽媽的病情,能撐十年已經很了不起,接下來……接下來……哎,我實在是無能為力,小范,請你不要怪我。”
“哇……”
范二抱頭大哭,淚如雨下,心痛如絞,不死心地苦苦哀求:“關醫生,求求您,想辦法救救我媽媽吧,求求您了……”
少年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關靜君心中也不好受,沉默半晌,似乎突然想到什麽,臉色微喜,躊躇道:“辦法也不是完全沒有,隻是……隻是……”
宛如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范二驀地抬起頭來,激動地斬釘截鐵道:“隻是什麽,關醫生您盡管說,隻要能救我媽媽,什麽我都能做,付出再大代價都願意!”
曙光……
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