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道昨日可算是風光了一把。他去同仁書坊上門催債之時,居然在那裡發現了一本讓他驚為天人的畫冊,只看封面他就喜歡上了這本畫冊,不顧楊漣兒的苦苦訴求硬是當作利息給強收走了。
回到閩儒書坊,他忍不住一口氣就看完了這一整部畫冊,整個人都處在一種亢奮狀態,這部畫冊實在是太好看了,他從出生到現在,除了漂亮女人,就沒再見過這麽有意思的東西,直呼過癮。
不過他好歹算是個書商,而且是出身商業發達的福建,眼光自然比尋常人寬闊些,不僅僅是覺得有趣,還一眼就看到了這裡頭的巨大商機,同仁書坊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這部畫冊,而且明顯是在刻雕版準備印刷這畫冊的,要是他能把這畫冊印出來,那肯定能大賣特賣。
這可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而且還是個長期生意,這種新穎的畫冊明顯有後續,他還可以再找人接著畫,到時候可就是財源滾滾來,閩儒書坊說不定能擠掉禮雲書坊成為開封第一大書坊,到時候他呂道的地位也會水漲船高。
至於這畫的來頭,呂道可不在乎,能交給同仁書坊那種地方去印的人,定是個窮書生一類的,敢來尋他說理直接打斷腿就是了,說不定還能從他身上搜到後續的畫冊。反正背靠自家老爺這座大山,尋常人物隨意欺得,只要不出人命就是。
呂道心情大好地把這畫冊交給了掌櫃,閩儒書坊的掌櫃是呂惠卿的表親,這兩年就把閩儒書坊從無到有發展到如今的規模,很有兩把刷子,而掌櫃看了這本畫冊之後,沒有出乎意料地露出了震驚神色,並且說出了一番讓呂道目瞪口呆的話。
“這畫自然印得,但是要先呈給老爺看。”
得到了向呂惠卿獻媚的機會,呂道屁顛屁顛地回了府,通報申請了一番居然真的見到了呂惠卿,對方同樣對這部名為《楊門虎將》的畫冊愛不釋手,連連誇獎,並且詢問自己這畫的出處。
呂道當然不會蠢到說自己是搶來的,支支吾吾說是他書坊裡頭的一個手下畫的。
呂惠卿聽完也沒懷疑,又是說出了一番讓呂道更為震驚的話。
“正值西夏捷報,高遵裕破敵於野人關,官家正是高興,若是再見此畫,定龍顏大悅!此畫當獻於官家!”
天呐,這真是一步一台階,那畫居然要進獻給官家看!呂道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有這一天,到時候取悅了官家,自己說不定都能被賞個什麽一官半職,那可真的就是一步登天了!
呂道春風得意地離開了呂惠卿的書坊,一整晚都激動地睡不著,這一天簡直太美妙了,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沒能得到楊漣兒。同仁書坊裡頭不知道哪冒出來個毛頭小子要替那父女倆出頭,自己狠打了他一頓,結果出手有些重,差點打出人命,他心裡害怕就收了手,隻搶了畫離開了。
“楊漣兒,你逃不出我手掌心的!”
呂道大清早一起床,滿腦子都是這個念頭,想著如何把那個女人據為己有,就這樣領著手下出門去自家書坊,卻發現閩儒書坊門前街道聚集了好多人,像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發生了什麽事?”呂道才問出口,就聽見遠處傳來一聲怒吼。
“呂道,受死吧!”
誰人這般囂張,居然敢在自家門前要自己受死,呂道簡直被逗樂了,剛想看看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可是回頭一看,整個人都驚駭地變了臉,七八個來勢洶洶的惡漢不由分說便朝自己攻來,
而他們身後那個面沉似水的年輕人,可不就是前幾日害自己手骨折了的家夥? 還沒來得及反應,呂道便當頭挨了一棍子,周圍立刻亂做了一團,自己的幾個手下和對方撕打在了一塊,可是由於準備不足,人數也處於劣勢,很快就被打的抱頭鼠竄。再加上周圍如同山呼海嘯一般的呼喊聲,呂道一方的人氣勢早嚇沒了。
腦袋挨了一棍子出了血,呂道非但不怕,反而更加凶悍了幾分,立刻著手反擊。他武藝不高,隻憑一身滾刀肉橫行街裡,尋常人都不是對手。只可惜這次他好運到了頭,對方那個老頭力氣出奇的大,而且下手精狠,全是要人命的行伍招式,全盛狀態下的他都不是對手,更何況廢了一隻手?
張伯看著眼前的胖子,一想到這就是害了自己兒子的仇人,下手更重了幾分,棍棍直中要害,只打的呂道鬼哭狼嚎,轉身欲逃,卻被一腳踢翻在地,滾入了人群之中,立刻遭受到了憤怒群眾們的踩踏報復,這些平常被欺壓不敢出聲的人們見王詵一行果真毫不手軟地出了手,紛紛歡呼叫好,並且加入了進去。
可憐呂道挨了張伯陰狠的幾棍,周身要害受創,這下又遭到了數不清的踩踏襲擊,沒撐多久便昏厥過去。
這才只是一個照面,便分出了勝負,閩儒書坊裡頭的人見到外面的恐怖場景,紛紛嚇的緊閉門窗,不敢漏頭。不過就算敢出來,那些戰力包括騾子也已經夠不成威脅了。
看著被瘋狂圍毆的呂道,王詵見狀不妙,連忙指揮著仆從衝入有些失控的人群之中,把已經不成人形的呂道解救了出來,教訓一頓是一碼事,要是出了人命就是另一碼事,王詵可不想背負人命官司。還好呂道還有口氣,不過看他這幅模樣,治的好這輩子也廢了。
人群之中,王詵受到了英雄一般的待遇,呂道伏首,這一惡霸總算被除去了,可算是出了一大口惡氣,所有人都是彈冠相慶。
而這時,姍姍來遲的正義總算到場,幾十個持刀捕快出現街頭,圍觀之人立刻散去了大半,整條街上只剩下王詵和和幾個仆從。
“哎喲,關捕頭,就是這夥賊人,不由分說便對我家下人一頓毒打,簡直喪盡天良,快講他們都抓起來!”一個身著絲綢衣衫凌亂的人可憐兮兮地控訴道。
捕頭是一個面目威嚴的中年人,氣場十足地站到了王詵一眾面前,怒喝道:“大膽賊人,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見到官府的人,所有仆從都是害怕起來,只有王詵和張伯不為所動。
“笑話,我是賊人?你這小小一捕頭也敢抓我?知不知道本少爺是誰?我是王全策曾孫,王詵!”王詵張狂無比地說著。
關捕頭面沉似水,卻是一點面子也不給,說:“我管你是誰家少爺,當街行凶可是大罪,若是再反抗,罪上加罪!”
王詵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仰天長笑,然後輕蔑地看著周圍一圈捕快,說:“我大宋律學的不太好啊,可沒聽說過當街行凶是個什麽大罪呀?張伯你聽說過嗎?”
張伯知道現在情況有些嚴峻,但是少爺自有打算,他也就迎合道:“我也沒聽說過!”
其他仆從也全都附聲:“沒聽說過!”
“荒唐!”關捕頭怒不可遏,抽刀而出,指著王詵,說,“這還不是大罪,那什麽是大罪,別以為你是權貴之後,就可以這樣子目無王法!”
王詵接著大笑道:“王法,哈哈哈,還王法?莫非王法就是專門來治我這等良善之人的?”
“你算哪門子的良善?”閩儒書坊的那個人嗤笑道。
“我不算,你算?還是他算?”王詵收起了笑容,手指地上的呂道,陰冷地看著關捕頭,沉聲道:“此賊昨日將我仆從暴打,我那仆從現在還臥病在床,這也是當街行凶,怎麽關捕頭不抓此賊,還任由其法外逍遙?官府這樣處事, 我也只能認為,當街行凶不算犯罪,是麽?”
關捕頭眉頭一皺,正要說什麽,卻被王詵厲聲打斷。
“關捕頭身為一方父母官,我想不至於不知道這呂道什麽德行吧。這可是天子腳下,一條達官貴人的狗都可以如此橫行霸道肆無忌憚,你身為捕頭,職責本該是維護治安,居然縱容此賊為禍百姓,這身官皮你居然能穿的心安理得?我幫你除暴安良了,你居然還要抓我,究竟荒唐的是誰你就沒點數嗎!”
王詵的一番話讓關捕頭氣的面色鐵青,可卻無法反駁,握著刀的手微微顫抖,居然是收回了刀鞘,有些慚愧地低著頭說:“公正如何你定不得,該由官府審判,王公子還是隨我走一趟吧。”
王詵目的當然不是對抗官府,他只是想警醒這些捕快,點點頭說:“可以,不過我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些仆從是我叫來的,讓他們走。”
“行。”關捕頭爽快地點頭。
“我不走!什麽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些都是我們乾的,少爺完全沒動手!”張伯立刻就急了,卻被王詵一把拉住。
“你們都進去了誰去通風報信?誰來救我?你們想我死在牢裡嗎,快滾!記住,去高府找高棟梁,現在他最好使!”
張伯糾結了片刻,一咬牙,率領眾仆人就離去了。
王詵平靜地戴上了沉重的枷鎖,任由捕快推著,兩世人生第一次進了局子。他有預感,自己即將掀起一場風暴,卻沒有預料到,大宋這艘巨輪在這場風暴的影響下,徹底偏離了原本的航道,駛向了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