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馬良多遣人監視漢軍的營寨，又活捉了幾名漢軍在外的斥候，反覆查問了昨日董和與朵思大王、孟琰兩方衝突的經過，覺得並無破綻。

　當下馬良暗暗整兵備戰，到了夜間，即將大軍暗暗調出營來。不過馬良卻也極為謹慎，命馬忠、劉琬領兵五千為前鋒，句扶、李歆領兵五千把守營寨，馬良則自領一萬兵馬為中軍。倘若前鋒順利，馬良則殺出增援，徹底擊潰蜀軍，倘若前鋒中了埋伏，馬良則殺出救應，救馬忠、劉琬脫險。

　至三更時分，漢軍營寨之中突然呐喊聲震天，先是其南面營帳燃起了大火，火勢熊熊，不斷往北蔓延，隨後喊殺聲震天之下，漢軍似乎一開始被打懵了，但隨後反應了過來，開始著手反擊，竟似乎有壓製住營寨內的叛亂之勢。

　馬良見狀，正有些焦急，就見漢軍轅門突然打開，一名蠻兵舉著火把在轅門處不住搖晃。

　根據預先的安排，馬忠、劉琬率領著五千前鋒當即殺出，直往漢軍營寨衝去。馬良在後觀望，就見馬忠、劉琬殺出之後，漢軍似乎瞬間變得驚慌失措了，雙方交戰的鋒線不住往漢軍營寨的深處推進，過了片刻，就見馬忠派了一名信使回來，對馬良道:“南中軍的抵抗極為薄弱，今夜正是擊潰南中軍之時。”

　馬良大喜，當即率領中軍呐喊著直往漢軍營寨殺了過去。

　不多時，馬良之軍已經殺入了漢軍之中，只見混亂之中，南中漢軍紛紛退避，根本沒有多少抵抗之力。馬良頓時大喜，對馬忠、劉琬等將道:“董和可能會跑，你們立即率領精兵兜截董和後路，切莫放跑了他。”

　馬忠、劉琬聞言，當即領兵往兩邊殺去了。

　馬良隨後督率中軍直往漢軍營壘的主帳殺去，一邊又招呼朵思大王、孟琰的族兵隨同進攻。

　正衝殺間，忽聽一聲鼓響，南中軍營寨後方突然喊殺聲震天，同時，營寨外面左右兩側也各有一隻兵馬殺出，高聲呐喊著往馬良殺了過來。

　馬良大驚，正手足無措間，就聽自己身旁的朵思大王、孟琰突然大叫一聲，竟然率領著麾下族兵掉轉兵鋒，直往蜀軍殺了過來。

　也幸好馬良被眾軍簇擁在中間，一直沒有靠近朵思大王和孟琰，因此才沒有稀裡糊塗地被反水的蠻兵當場擒殺。

　馬良終於意識到自己中了詐降之計了，當下萬分悔恨，急忙傳令大軍撤退，卻又那裡來得及?烏戈國主兀骨突率領著埋伏在營外的五千藤甲兵堵住轅門，廝殺酣戰，董和、楊洪率領著中軍一萬三千人從後營壓了過來，朵思大王、孟琰又率領著各自的族兵在蜀軍中間不住衝殺。

　在這種前後堵截，內部攪擾的打擊之下，馬良想要撤退卻也是十分艱難的。雙方血戰至五更，還是留守營寨的句扶察覺不妙，領兵三千前來增援，這才接應著馬良的敗兵退走。

　混戰之中，大將劉琬被朵思大王奮力斬殺，孟琰拚死力戰，斬殺了蜀軍三名校尉，奪得戰旗兩面。蜀軍戰死近四千人，被俘七千。馬良率領著三四千殘兵敗將在句扶的接應下逃回了營寨。董和率軍緊追不舍，意欲趁機搶營。

　不過留守營寨的李歆知道戰況不妙，早已安排了弓弩手在營壘之處嚴陣以待，一陣亂箭將南中漢軍射退。

　董和揮軍攻了一陣，見上萬頗大，當下隻得收住兵馬，在蜀軍營寨之前耀武揚威了一通之後，這才領兵撤退。

　這一戰殺的蜀軍膽寒，馬良看著麾下僅剩八九千人的殘敗兵馬，頓時有欲哭無淚之感，良久才歎息道:“是我見巴西局勢不妙，因此急於求勝，失了鎮定之心，以致落入董和、楊洪的算計之中。今日之敗，皆我之罪也！我當上表陛下，自請處罰。只是如今敵軍勢大，該如何才能退敵?”

　李歆聞言，低聲嘀咕道:“上表給陛下請罪?如今巴蜀與關隴的聯絡幾乎斷絕，前些時候從白水關有消息傳來，說陛下已經丟了關中，率領殘部退到了隴右，也不知道你的表文還送不送得到陛下的手裡?”

　馬良聽李歆似乎在說著什麽，但卻聽不清楚，當下追問了一句，道:“李將軍剛剛說了什麽?可是有良策可以破敵?”

　李歆慌忙道:“剛剛末將走神了，在自言自語呢，並沒有說什麽，還請馬將軍見諒。”

　馬良聞言歎了口氣，道:“如今領兵攻打巴西郡的張任原本就是川中名將，深知巴蜀地理，精擅山地作戰，他率領大軍複攻巴蜀，實是非同小可啊！偏偏巴東丟失之後，我軍在巴西又並無什麽精兵強將，這些年為了北伐關隴，連年用兵，百姓困苦，雖然律法平穩，百姓無怨，但想要生計艱難的百姓真心擁戴我朝，這卻也難。我恐怕袁龍、焦璜、蔣顯、彭和等人抵擋不了張任多久啊！”

　馬忠歎道:“是啊，可惜板楯蠻當年大多隨著張魯投奔了曹操，被安置三輔地區，剩下的也多對我軍懷有戒心。當年我軍奪取巴西，以及後來張飛將軍在宕渠擊敗張合之時，都曾殺傷了許多蠻兵，至今蠻人對我軍都只有畏懼而無敬愛。若非如此的話，我們或許還能征召些蠻兵前來助戰。”

　馬良聞言，也自歎氣。

　就聽句扶道:“巴西郡道路難以，唯有南充、閬中至葭萌關這一條大道好走一些。但閬中之後，尚有梓潼和廣漢，這兩郡可是步步雄關，足以讓我節節抵抗。換言之，便是巴西郡被張任奪取了，但只要能後退守住劍閣、綿竹、雒城一帶，那麽成都也依舊是安穩的。馬將軍實不必過於慌張。”

　馬良歎道:“如今我軍戰敗，已經抽調不出精兵去增援巴西了。目前來看，也只能作此打算了。”

　當下馬良寫了書信，命廣漢太守何袛、梓潼太守糜威、蜀郡太守薛永等人再次強行征調青壯，前去整修劍閣、廣漢縣城兩處關隘，並在穩固關隘的基礎之上，若尤有余力的話，便相機出兵增援閬中。

　書信送出之後，馬良當即再次縮在營中堅守，再不與董和交鋒。

　那便蜀郡太守薛永、廣漢太守何袛、梓潼太守糜威等人收到書信，當即開始征調兵馬，蜀郡戶口最多，雖然已經經過了多次征調，卻還是征召到了五千人，命從事王普、司馬古樸二人率領著，全部派去駐守劍閣。廣漢郡人口較少，隻征召到了三千人，何袛親自率領著前往廣漢縣城駐扎。梓潼郡遍地都是山地關隘，百姓更少，糜威僅隻征召到了一千五百人，暫時駐扎在梓潼縣城之內。

　這已經是蜀軍短時間內能夠征召到的所有兵力了，若再要強行征召的話，民夫以及後方製造兵器箭矢衣甲，進行農業生產的人力便會不足了。

　這些兵馬雖少，但若堅守險要，應該也是能支撐一段時間的，當下馬良得到消息，只能按捺焦躁之心，靜等轉機。

　事實上，如今除了張飛、趙雲能在祁山擊敗陸遜、馬超、龐德等人，領兵前來援助益州之外，馬良所能期待的轉機便只有牂牁郡的劉胄之軍了。

　然而隨著牂牁太守程畿領兵從江陽返回，先駐扎於平夷，傳書給駐兵貪稿地區的爨習，約定日期兩方同時出兵，進擊夜郎。隨後程畿命部下中出身於牂牁郡大族的毛旻、董元兩名校尉各領數百兵馬為前鋒，前大張旗鼓地聯絡夜郎蠻的各邑落君長，聲言朝廷大軍已到，各邑落謹守寨柵者可無罪，依附劉胄，對抗天兵者死路一條，助王師討伐劉胄的可皆得封賞。

　程畿在牂牁郡做了十年的太守，文武兼施，斷法公平，深得夜郎人敬愛，再加上毛旻、董元乃是牂牁郡大族毛、董兩家的傑出子弟，二人出面，幾乎就代表著毛、董兩家的態度，於是各邑落君長大多表示不助劉胄，甚至有少部分知機的直接宣布將會相助程畿，討伐劉胄，為已故的夜郎王竹楷報仇。

　只有少部分已經投靠了劉胄的邑落君長沒有回頭路可走，隻得死心塌地跟著劉胄造反。

　程畿見民心可用，當下領兵繼續往夜郎進發，一路暗使人打探夜郎王世子竹連的消息。這日，大軍行至牂柯江時，忽有蠻兵前來下書，程畿結果書信，展開一看，頓時大喜。

　原來此信正是竹連所寫，原來竹連當日戰敗落入牂柯江中，順水衝到了下遊處的一個邑落之中，邑落君長水鑫將之藏了起來，好生救治，如今已經漸漸複原。

　那竹連每天心心念念的都是報仇，因見水鑫部族之兵極為驍勇，其女水笙有正當妙齡，而自己的妻小如今已全部被殺，故此竹連向水鑫提親，便請借兵報仇。

　蠻族的政治結構與漢人不同，沒有郡縣劃分，反倒更像是部落聯盟，各邑落君長宛如是獨立的諸侯，其君王僅只是聯盟之長而已。因此竹連雖是夜郎王世子，但在其本部八千族兵幾乎全軍覆沒之後，已經沒有這個實力征調其余邑落的兵馬了，只能低聲下氣地選擇借兵。

　但即便是這樣，水鑫卻也十分猶豫。要知道水鑫聯合了附近幾家邑落君長之後，麾下雖有近二千家族人，在一眾邑落之中也算是大的，但與劉胄想比，卻又顯得微不足道了。水鑫雖然同情竹連，也覺得竹連的身份奇貨可居，但卻不敢貿然行動。

　如今聽說程畿領兵大舉前來，欲要討平劉胄之亂，水鑫頓時覺得機會來了。當下滿口答應了竹連的請求，並請竹連寫了書信聯絡程畿，約定共同起兵。

　程畿得信之後，知道竹連無恙，而且還有了一支強有力的援兵，當下大喜，心中再無疑惑，於是回信給竹連，約定合擊劉胄。

　此時劉胄在夜郎城中也得知了程畿領兵回來的消息，頓時憂心忡忡地對朱茅道:“程畿此人深通兵法，而且久為太守，頗知牂牁郡地理民情，他領兵前來，又有爨習所部二萬滇兵以及八千談指夷兵相助，我軍如何是其對手?不如棄了夜郎，回我的老家且蘭堅守去吧。”

　朱茅聞言，眼中精光一閃。這程畿可就是當年攻殺其父朱褒的罪魁禍首，朱茅本就一直想要報仇，如今有了機會，怎肯放過?當下對劉胄道:“大王此言差矣！前來攻打夜郎的兵馬的確很多，但卻分為三股。兵力最多的爨習是從西邊談稿地區而來，談指夷兵則是從南方而來，程畿本人卻從北而至，其手中如今只有二千兵馬，縱是精銳，又豈能是大王數萬大軍的對手?大王可留少量兵馬把守夜郎，然後盡起主力北上迎戰程畿。程畿深通兵馬，設下伏兵未必能引其中計，大王只需倚仗兵多，一湧而上，以程畿區區二千兵馬，如何能擋?必定能一股而擒殺之。所謂擒賊擒王，只要殺了程畿，其余兩路敵軍必定膽寒，大王可輕易勝之也。”

　劉胄聞言，細想了一下，覺得極有道理，當下留族兵二千守城，自領一萬八千且蘭兵並裹挾招納而來的五六千夜郎兵出城北上，迎戰程畿。

　程畿聞訊，深感敵強我弱，當下不與劉胄交鋒，即轉道往西欲要會合爨習，然後再與劉胄決戰。

　劉胄如何肯放棄這個機會，當下分兵五千給朱茅，令其率領著輕裝直進，追上程畿，拖住他，以等待劉胄大軍到來。

　朱茅得了兵權，大喜過望，當下揮軍直進，欲要一戰擊滅程畿， 以報殺父之仇。

　程畿軍中攜帶著糧草輜重，走的不快，很快被朱茅追上。程畿大驚之下，當下丟棄了輜重，領兵急走。朱茅欲要奮力追趕，不想一眾蠻兵見漢軍丟棄的糧草、布帛、肉醬、鹽等財物填塞道路，數量極多，當下貪婪之性發作，紛紛停下腳步，搶奪財物，任憑朱茅這個臨時統帥如何呵斥都無動於衷。

　朱茅見狀，正自憤怒不已，就聽左、右兩側密林之中突然喊殺聲震天，毛旻、董元各自領兵殺出，與此同時，程畿也領兵殺回，三面夾擊，蠻兵只顧搶奪財物，陣型散亂，難以抵抗，瞬間被殺的大敗。

　朱茅急領兵撤退，直到退到劉胄的主力身前時，程畿的追兵這才離去。

　朱茅清點損失，折兵大半，頓時又氣又愧，來見劉胄道:“大王，程畿施展奸計取勝，是我大意，沒能約束兵馬，以致有此一敗。今程畿為圖取勝，將糧草輜重都拋棄於道，十分散亂。大王可急速起兵去追，切莫給他收拾糧草的時間。他軍中無糧，便支撐不得一二日便會自行潰敗。”

　劉胄深以為然，當下領兵急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