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援朝和王大偉兄弟倆、及三十一名戰友向送行的曾院長、黃老、曾秀蘭她們、及醫務人員敬禮後，登上軍車當晚就回到了團部軍營，留守的戰友們圍上來查看大家的傷疤時，王小偉又躲到了一旁，自己沒有傷疤炫耀也是一件很難堪的事。

王大偉瞧著躲在一旁的弟弟，就笑著摟著他的肩，向戰友們講述他衝鋒陷陣奪碉堡、夜襲油庫中兩次飛刀殺敵的故事。

戰友們歡笑著說在解放軍報上已經看到了，並立即扛來靶子，非要他當場雙刀表演，他信心十足地舉著兩把匕首就投了出去，兩把匕首都直中靶心，戰友們便叫喊著將他抬起來拋向了天空……

隨後，曾援朝讓大家各自回營區休息，明天在各自的營區和留守戰士執行守備任務。

王大偉兄弟倆回到班裡宿舍，桌子上整齊地按名字擺著信，每人都有好幾封信，王小偉的最多，有近五十封信，王大偉和兩名戰友就笑說他已經是名人了，然後趕緊各自坐下看信。

王小偉首先看了一下信封，除了三封是哥哥寫來的，其它的都是朋友和同學們寫的。他趕緊先看哥哥的信，第一封是元月份寫的，同所有的家書一樣，什麽來信收到，知已分配到連隊，生活和訓練怎樣，要多向老兵學習，父母都好，勿念等等。

第二封是二月份來的，語氣就不同了，什麽一個月沒收到來信，自衛反擊戰已經打響，你是否真的上戰場了?並轉達老頭子的話，軍人的戰功只有在戰場上立的才是真的，好男兒在戰場上要猛如虎、靜如兔、意如鋼，這才是真正的戰士。

第三封信是十五天前寫的，哥哥說，師部的戰地第一號嘉獎令收到時，老頭子抱著喜報是又驚又喜地看了好久，然後高興得哭了，還語無倫次地說:“沒想到，他還活著。”媽媽氣得罵老頭子是老糊塗了，兒子明明活著，怎麽變成還活著了。同時，省軍區的首長來縣裡調查他虛報年齡當兵之事，卻在縣裡鬧出了很大的風波，全縣城的人都在說他是逃兵，甚至已經被當場槍斃，要不是武裝部謝部長送來嘉獎令和解放軍報，才知道他立了大功，並知道了他和王大偉的兄弟情意，並祝王大偉早日康復。然後又告訴弟弟，當晚老頭子把報紙看了至少十遍，並獨自去書房哭泣，隨後讓我趕緊給你寫信，轉達兩句話，一是向王大偉致敬！二是向王小偉致敬！

王小偉是戰戰兢兢地看完第三封信的，由高興到害怕、由恐慌到感動，最後趴在桌子上放聲大哭，父親的理解和真誠的致意，讓他真正讀懂了一名老軍人對戰爭和戰士的理解，能得到他的致敬，是對自己表現的肯定、也是對一名當代軍人的最高獎賞。

王大偉吃驚地上來抱著他:“小偉，怎麽啦，是不是家裡出事了?”

兩名戰友也急忙地:“小偉，別哭，快說呀。”

王小偉抬起頭似哭似笑地:“大偉哥，我的事老頭子都知道了，他向你和我致敬。”

王大偉奇怪地:“你不是沒給家裡寫信嗎?哦，他們一定是看到報紙了。”

王小偉說:“你看，信上說得很清楚。”

王大偉忙認真地看著信，他也被老頭子的直率和古怪的性情感到驚異的同時，也懂得了一名老戰士心中對軍人、對戰爭、對親情的矛盾，軍人的最高榮譽只有在戰爭中得到體現，而殘酷的戰爭又會讓很多家庭失去親人，他渴望自己的兒子為國家、為軍人的榮譽而戰，就算戰死沙場也不能退後一步，但又寄希望於自己的親人在贏得戰爭勝利的時刻，

能平安地回到身邊，這是天下父母的共同心願，他的致敬不僅僅是對當代軍人的肯定，更是表達出對新一代戰士的崇高敬意。王大偉流著淚欣慰地:“小偉，你家老頭子是一名真正的戰士，更是一位慈愛的父親，他對你的關愛不在表面，還是深深地藏在心中。”

王小偉點頭道:“我懂了，我今天真正讀懂了老頭子的心。大偉哥，其實這些功勞都是你的……”

王大偉好笑地:“行了，我又沒飛刀殺敵。快看信吧，一下子收到這麽多信，裡頭一定有女孩子寫的，能不能讓我們也欣賞一下，可以嗎?”

王小偉豪氣地:“想看就看吧，都是朋友的信，他們和我一般大，只是怎麽一下子都給我寫信了?給！”他把信交到三人手上，自己也撕開一封信看了起來，接連看了幾封後他樂了，原來朋友們都聽說了他是逃兵之事，後來又在報紙上看到他的消息後才知道，自己是虛報年齡當的兵，同時自己在戰場上表現得非常勇敢的事跡已經傳遍了全縣，大家信中除了表達敬佩外，問的最多的就是打仗時怕不怕?打死了幾個敵人?特別是一些女同學，她們的問題是，你真的敢用刀子殺人?殺死敵人後害怕了嗎?……

王大偉三人也是邊看邊笑，全部看完後，他失望地:“小偉，怎麽沒見一個女孩子寫‘我愛你’這句話，你這個小英雄難道就不能打動她們的芳心?完了，看來這些女孩子也和你一樣沒長大，不懂得英雄愛美人，少女愛英雄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只能等你長大後自己去對女孩子說，‘我愛你’啦。”

王小偉羞氣地:“大偉哥，你要是再這樣，以後不許你看我的信了。”

王大偉快活地:“不看就不看，反正我的心臟和血管裡頭流著你的血，你要是愛上了哪個女孩子，哥哥的心肯定會有反應，到時只要我們兄弟倆別同時愛上一個女孩子就行了。”

“哈哈！”兩名戰友笑了，兄弟倆也樂了。大家坐下趕緊給家人、朋友回信，還王大偉快活的笑言卻在半個月後真的有了答案……

1979年3月16日，我軍完成了懲戒敵人的既定作戰方案全部撤回國內，邊界保衛將陸續移交給兄弟部隊，鋼鐵師即將返回軍營。

一個星期後，一團凱旋，駐地各族民眾在道路兩旁排起長長的隊伍，敲鑼打鼓、舞起龍獅、放響鞭炮、舞動著花環迎接子弟兵保家衛國勝利歸來。

曾援朝帶領留守戰士和傷愈回營的戰士挺胸站在大門兩鍘，用士兵全部的熱情等待著戰友們的凱旋。

王大偉和王小偉挎著衝鋒槍挺胸立正站在大門崗亭前，瞧著愈來愈近的戰友車隊，眼眶裡湧出了熱淚，血火征途中分別的戰友今日再相聚，這種情感和思念是無法用語言來表述的，當看到團長和政委、副團長乘坐的吉普車出現在視線中時，兄弟倆莊嚴地敬禮。

吉普車接近營門時，湯阿武和李俊傑、郭副團長站起身向兄弟倆敬禮。

“立正！敬禮！”隨著曾援朝的口令，戰士們莊嚴地敬禮！

湯阿武和李俊傑、郭副團長率領車隊進入營門，歸來的鄒毅、王堅和戰友們看到兄弟倆時，都紛紛立正站在車上敬禮，兄弟倆的手也一直沒有放下，滾燙的淚珠如清泉般在臉上流瀉，戰火硝煙中結下的生死情懷是永遠不能忘卻的記憶。

部隊在大操場上集合，地方領導和群眾代表致詞，並送上了很多的慰問品，湯阿武和李俊傑表達謝意，介紹了在前線浴血奮戰的過程，然後是各連帶回。在短短的的歡迎儀式上，戰友們的表情雖然充滿興奮，但與民眾的興高采烈相比，眉宇間流露出一種淡淡的憂傷。

湯阿武和李俊傑送走地方領導，重新來到兄弟倆面前，歡欣地擁抱著兩人笑了，但笑容中包括著某種難言的苦澀。

兄弟倆卻讀懂了，有著一種失去親人的感覺，同時也有著悲壯的思念。向戰友交完崗，兩人迅速向一連營區跑去，奔進大門，鄒毅、王堅、曾援朝、一排長和戰友們聞訊從宿舍出來，沒有立正、沒有軍禮、沒有問候、只有緊緊地擁抱和流不盡的淚水。

戰士的堅強是體現在為國而戰的征程中，士兵的榮譽是展示在奮勇當先的硝煙裡，軍人的職責是消滅一切侵略者。凱旋歸來，只能說沒有辜負國家的使命，捍衛了民族的尊嚴，但做為士兵，他們同樣擁有情感和思念，戰火中倒下的戰友能重新站起來回到自己的身邊，這是對軍人最好的安慰，因為失去的永遠都無法找回。

鄒毅沉痛地告訴兄弟倆，從元月十五日走上戰場，到今天返回軍營，全團有六十三名戰友犧牲，還一連就有十一名戰友永遠不再歸來，是全團傷亡最多的連隊。

在隨後的十天裡，軍營裡失去了笑聲，肅靜得讓人心裡頭都有點發慌，戰友們默默地流著淚將犧牲戰友的遺物全部整理好，準備交給他們的親人。一班十二人是全連唯一都回到了軍營的，有的班雖然沒人犧牲，但有些戰士還躺在醫院治療，各班便選派代表前往探望。

4月1日清晨，團部大操場上，以一連組成的儀仗隊威武地站在操場中央，王大偉做為軍旗手站在儀仗隊的最前列，王小偉和一排長做為護旗手挺立在他身後，鄒毅、王堅、曾援朝率領全連戰士站立在他們三人身後。

湯阿武和李俊傑、郭副團長率領全體戰士肅立在道路兩旁，大家的胸前都戴著一朵小白花，以軍隊的最高禮儀準備迎接從全國各地趕來的一批特殊客人。

一輛吉普車首先開進營門，隨後兩輛大客車駛進營門停下，陸繼財首先走下客車，站在車門前迎候走下車來的每位客人，親人們胸戴小白花、臂挽黑紗，雖然流著淚、眼睛紅腫、精神上非常的疲憊，但神情卻無比的堅毅，下車後都用慈祥的目光注視著戰士們。

“立正！敬禮！”湯阿武下達了莊嚴的口令，全體戰士用挺拔的軍姿和莊嚴的軍禮，向六十三名烈士的親人和家鄉的代表致敬。親人們邁步走來，揮著手、點著頭、用不同的方言向戰士們致意:“孩子們好！謝謝！謝謝孩子們！”……

鄒毅瞧著走來的烈士親人，高聲下達了口令:“向我們的親人，持槍致敬！”

王大偉揮舞著手中的“八一”軍旗，“刷”地一下舉立在胸前，王小偉和一排長挎著衝鋒槍莊嚴地立正，戰士們整齊地持槍在胸前， 向親人們行注目禮。

烈士親人們陸續來到軍旗前鞠躬，含淚親切地:“孩子們，辛苦了，謝謝你們！”然後在接待戰士的引領下走進禮堂……

王小偉聽到了熟悉的鄉音，在這群人裡頭有來自家鄉十四名烈士的親人和家鄉代表，他們都是同自己一起走進軍營的年輕士兵，為了共和國的尊嚴，他們的英魂將永遠安息在這片為之獻身的土地上。當看到師長攙扶著最後走下車來、身著退色軍裝的一名老人時，他的心卻激動得“嘭嘭”地跳了起來，是自己的老頭子，他也做為家鄉的代表來了，可現在是莊嚴的時刻，不能說話，否則一定要告訴大偉哥。

王大偉卻已經感應到了身後弟弟激烈的心跳，並且他的心在告訴自己，師長陪著走來的老人是他家的老頭子。怪了，為什麽有這種感應，他心裡想什麽自己怎麽會知道，難道我倆的心真的能相通，不會吧，他輸給我的血不可能有這樣奇異的效果，那老人是不是真的就是他家的老頭子?

湯阿武和李俊傑激動得眼含熱淚，挺胸立正向王志德敬禮，但沒有說話，因為現在是在正規的隊列裡，不可能跑上前去打招呼和呼喊，只能用軍禮表達情感。

王志德回禮後，也是含著熱淚向兩人點頭致意。

陸繼財陪同王志德來到了軍旗前，兩人一起立正向軍旗敬禮。

陸繼財尊敬地:“老首長，這位就是王大偉。”

王志德又是一個軍禮，爽朗地:“王大偉同志，我代表我們全家向你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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