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麽，他看起來心情很不好！”

　　“不知道為什麽，我也正心情不好呢！”

　　“師父！我不是在和你說笑！”

　　“哈哈，好吧，好吧，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看方瓊的樣子，分明是真急了，武直倒樂得笑起來，看來，這就是那種，你有什麽事情不開心，說出來讓我開心一下子的，犯罪一般的爽感了！

　　哇，不得不承認，有的時候這種感覺還真的挺好的……

　　這個……

　　“你不知道，每當我爹的臉一黑，黑得像他剛才那個樣子的時候，不管在哪裡，氣氛都會立刻變得像上朝一樣，非常的可怕，非常的嚴肅……”

　　“像上朝一樣?”武直抓住了重點。

　　“是的。他一個人在那裡講，無論講什麽反正全都是對的，而我們則無論說什麽全都是錯的，而且，他一開講，非得把我們給講哭不可，你不知道我爹那張臉，像說順口溜一樣似的，什麽痛定思痛，知恥後勇，什麽越挫越勇，馬到成功，還有什麽順勢而為，逆勢而上的，我們還不能走，必須得聽完它，其實，他講來講去的東西，我們不知聽過了多少回，就算是我，也都完全可以倒背如流了……”——注釋1

　　“氣氛有這麽沉重?”

　　“是啊，是啊！”方瓊點頭如搗蒜。

　　“那你和我說這個的意思是?”

　　“我是提前和你通個氣，關鍵時刻，配合一下，記得隨機應變……對了，我教你一招，你可以把他說的東西，全都當作是耳旁風……”

　　武直頭頂上冒出兩根黑線:“方瓊，照你說的這場景，我覺得不叫做‘上朝’，而應該叫做‘開會’……”

　　“開會?”

　　“對，開會！開會就是這個樣子，都是帶頭的人嗨到不行，而與會的人卻只是想屎。而且喊的口號也都相似，你說的那句順勢而為，逆勢而上，不就是‘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創造困難也要上’嗎，你說的什麽都對都錯不就是‘不為失敗找借口，隻為成功找方法’嗎，還有你說的那什麽什麽不就是‘回顧過去，展望未來’嗎……”

　　“天哪，師父，你真懂我！”方瓊一蹦老高，就只差沒有勾住武直的脖子。

　　武直汗顏——上次自己說方瓊她既做得小大姐，又抹得下面子，是個人中龍鳳的時候，她開心得大叫，冒出句“理解萬歲”，這一回又說“你真懂我”，搞得自己像是伯樂一樣，而她就像是一匹千裡馬……

　　“我懂你有什麽用，我只是你師父，那可是你爹！”武直笑道。

　　“這個，是啊，唉……”方瓊才高興了沒有幾秒鍾，就又扁起了嘴，身子耷拉著，像泄了氣的皮球。

　　“對了，你爹叫什麽?”

　　“方琳。”

　　“芳鄰?怎麽聽著像個女人的名字……”

　　“別瞎說了，這可是我爹的大忌！”

　　兩個人一人抱起兩隻繡墎，走進堂屋裡面去。

　　經過金蓮身邊的時候，武直沒有看金蓮，金蓮也不看武直。

　　“爹，請坐！”

　　方瓊把一隻繡墎放在了那男人的身後。

　　方琳坐下。

　　武直把一隻繡墎丟在了方瓊腿邊，自己坐了另一張。

　　方聞和方瓊兩兄妹卻有椅子也不敢坐，規規矩矩，低頭耷腦的立於方琳的面前。

　　“我有些忘了，前天晚上你是怎麽樣和我說的?”方琳開口了，口中語氣似和緩，面上神色也看不出喜怒。

　　武直一下子就想笑，因為，方琳說話的方式，真像個大人物。再看方瓊，卻和剛才外面那個猶在嘻笑的小東西不同，小臉居然板得一本正經的，簡直像換了個人一樣，差點驚掉了武直的下巴，要驚呼不認得她了……

　　武直的心裡一下子就好奇了，方瓊何時有過這般怕人的樣子?她一向頑劣，喜動不喜靜，怎麽突然之間就好像有人按下了她的發條開關一樣，變得像一樁木頭?！

　　這不科學！

　　她的老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物?

　　再看方聞，也是一樣。那臉色分明如同寫著這樣四個字——如臨大敵！

　　只聽方瓊怯生生的答道:“爹，我說過了，要學得一手好廚藝，做個嬌俏可人的小娘子……”

　　噗——

　　武直樂得簡直要噴血。

　　方瓊，有你的，有點意思！

　　方瓊和方琳父女倆同時看向了武直，方琳對武直投來殺氣十足的目光，而方瓊而緊皺了眉頭，狠咬著下嘴唇，嘴型快速變換了幾下，衝武直表示著無聲的抗辯。

　　武直連忙把嘴巴給捂住，因為看方瓊的樣子，以她的尿性來分辨，她這個唇語分明是一個威脅，不是要插眼，就是要咬嘴……

　　看到這種情形，方聞在另外一邊，簡直要憋死，卻只能強行忍住笑，於是頭就低得更下了，身子開始抖……

　　“方聞，你在做什麽?一個男子漢，站沒有站相，坐沒有坐相，成何體統?”

　　“爹，我錯了……”

　　武直聽了心裡又是一樂， 天哪，這簡直如教科書一般的標準句式啊！

　　“站直了！”

　　“是。”

　　方聞站起了軍姿。

　　方瓊聞言也站得筆直。

　　“你妹妹說要出來學廚藝，可是你擔保的?”

　　“是。”

　　“好。方瓊，我問你，你這兩天在幹什麽?”

　　“我在這裡學廚藝，旁邊這位是我的師父……”

　　“你在這裡學廚藝?”

　　“是的。”

　　“我怎麽看你更像一個打雜的?”

　　“爹，你說的，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我才來兩天，先要從學徒做起，自然要做一些跑堂的雜活兒……”

　　“你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麽地方?”

　　“天王堂啊！”

　　“那你知不知道這裡曾是軍方的地盤?”

　　“我知道啊，凡各地軍營所在處，必設一座天王堂……”

　　“既然知道這是軍營中用作祭祀的廟堂，怎麽還敢在此胡鬧?”

　　“這不是都已經廢棄了嗎，只剩下一座斷壁殘垣，破廟一間了，既無人看管，也無人祀奉，沒人重視，我們拿來開作面館，點起炊煙，也就似燃起香火一樣，又有什麽不好?”

　　方瓊認真起來口才倒蠻好，稱得上對答如流。把武直都給聽得一愣一愣的，暗暗為她點讚。

　　注釋1:快板，是一種說唱兼有的傳統曲藝藝術。又稱順口溜、數來寶、練子嘴。是從“蓮花落”演變發展而成，源於宋代。蓮花落已被列入第三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