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最初的黎丘隻是一個小村落的話,那麽現在的黎丘,便已經升級為一座小鎮了。
短短三十年的時間,黎丘的人口翻了四番,這效率已經算是非常出眾了。
畢竟,這些年來,部族首領以各種方式鼓勵生育,對於許多年輕先民組成的家庭來說,生育五六個小孩,那隻是一般水平,九個十個,也不算誇張。
每個家庭內部,兄弟眾多,再加上隨著不同家庭之間的聯姻,黎丘的第三代後裔也已經開始展露頭腳,親疏有別,這才有了李子木在豚鹿平原上看到的那幕,不同家族的狩獵隊伍之間爭端不和的場面。
李子木隨著來往人流,漫步走進高約六米的原木城牆守護下的黎丘聚居區。
佔地面積超過百余畝的黎丘部落,位於主峰和側峰之間的一處山坳上,地勢平坦,背靠著的主峰山壁下方,便是人類先民們曾經藏身過的岩洞。
前有居高臨下的山勢,後有陡峭山壁的環繞,海拔不過八百余米的黎丘群山,確實也找不到更適合作為營鎮據點的地段了。
“瞧瞧,長林兩家又跟北山家鬧出事來了,你說這些小輩怎麽就這麽不安生。”
“誰說不是,唉,想當年咱們跟著首領剛到這邊的時候,那是有苦同吃,有難同當,哪有現在這些齷齪事。”
神秘的黑袍法師如一道看不見的影子般,穿過部落中心唯一一條主乾道,身後十余米外,吵吵嚷嚷的,便是經過一番拳腳,各自帶傷仍自爭執不修的兩夥年輕人。
這兩方各自認著自己的道理,都說要去找首領給對方求個處置,鬧哄哄的,引來了一旁的木屋內外、老少閑雜的陣陣議論。
“人心啊,變了。”
“首領有的頭疼嘍,唉,不關咱的事,走吧,去我家喝兩盅,省的被這些遭心事壞了心情。”
“好吧,走吧走吧。”
兩名略顯老態的先民一邊哀歎著人心不古,一邊邁著不大靈便的步子返身離去。
李子木則在原地停住了腳步。
他本想跟著這爭吵中的兩家一起去見見曾經的那個少女,隻是突然又感應到一些有趣的東西,遂轉身朝著木屋間的一條小巷走去。
目的地是一間被獨立的木牆分割開的小院子,門外還有一名全副武裝的衛兵靠坐在牆角,雖然表情有些懶散,但好歹也算是在執行守衛這間小院的任務。
院內,李子木看到了不少頗有意思的工具和器物。
“小柯!小柯!快進來搭把手,幫我把這風車遞上來!”
院內的小屋屋頂上,一個兩鬢泛白、身形精瘦的小老頭正攀坐在房梁之上,手中拽著一根麻繩,繩子垂落到地面,末端則系著一個簡易的木質風車。
這個風車不大,手工也很毛糙,但是各種傳動曲軸卻是一應不差。
“來了來了。”
屋外的年輕衛兵哀歎了一聲,站起身來,拍了拍灰撲撲的屁股,嘴上回應著,臉上卻擺出了一個沒人看見的鬼臉,顯然,他對屋頂那老頭的使喚很是厭煩,可惜卻又不得不聽憑調遣。
院內,小夥子將手中的青銅短劍掛在腰間的劍兜上,然後踮起腳尖,配合著瘦老頭將風車送上了屋頂。
“小柯小柯,你先別走啊,我這還有點事呢,快,你去屋裡,幫我看看,我這邊轉動風車的時候,屋裡那玩意有沒有跟著動彈。”
“……”
一老一少兩人在一旁忙乎著,李子木則是在院內漫悠悠地轉著圈子。
簡易高爐、畜力鼓風機、石磨盤、陶瓷水管……李子木甚至還看見了一輛倒在牆角的全木自行車。
看來,這個老頭,在部族裡承擔的,是發明家和工程師的角色。
不用奇怪為何短短三十年的時間,這些一無所有的人類先民能造出歷史上用了成百上千年才造出的器具。
這本就是李子木種下的種子,在這些人類先民的意識深處,潛藏李子木對地球人類文明的諸多記憶和概念,合適的時候,這些概念便會如靈感乍現一般在人類先民的意識中迸發出來。
看來如今,已經有不少的概念變成實物了。
一路走馬觀花,來到院子的一角,李子木停了下來。
“哼……哼……”
在他的面前,一座由直徑超過三十公分的原木柱子打造的堅固牢籠裡,有一個體形駭人的怪物正在虛弱的低聲哼哼著。
這是院子裡除了那一老一少之外,唯一的活物。
“杜!……杜!……水!……水!……”
別捏的漢字從這頭怪物的口中擠了出來,屋內的瘦老頭正一門心思放在了調試風車傳動上,哪裡會聽見這怪物有氣無力的叫喊。
年輕的衛兵小柯倒是聽見了怪物的聲音,隻是他撇向這籠子的表情顯然帶著畏懼,所以果斷地轉過頭去,隻當啥也沒有聽見。
“啊!……啊!”
“咚!咚!咚!……”
看來這通人話的怪物實在是饑渴難耐了,只見他伸出他的三隻手來,用砂鍋大的拳頭持續敲擊著監牢的木柱子,可惜發出的聲音仍然太小,引不起瘦老頭的注意。
畢竟,這頭怪物此刻的身體狀態非常的差。
皮膚破爛乾癟,腫瘤一般的肉瘤和骨刺橫生,一道道傷口處散發著血痂與草藥殘渣混合的異味。
無法完全合攏的大嘴中,幾顆被磨掉了一半的半長犬齒噠噠地撞擊著,喉嚨裡擠出聲聲無力的喘息。
李子木打量著這頭怪物,做為這一種族的創造者,他自然知道對方的身份,隻是沒有想到會在黎丘上看到這種生物罷了。
異魔族,生活在遙遠的北地荒原上的類人種族。
他們的平均身高超過兩米五,看上去很像一群灰色皮膚的德拉諾獸人,但是又和獸人這種幻想生物有著很大的區別。
異魔很強壯,體重幾乎和一頭成年豚鹿相當,但他們最為強大的能力卻是名為“異化魔軀”的特殊天賦。
“異化魔軀:擁有極強的軀體恢復和變異的能力。”
所謂恢復,譬如斷掉的肢體能在兩到三周的時間裡重生出來。
所謂變異,便如眼前這頭巨魔,斷掉了一隻手,截斷處卻又長出了兩隻手。
異魔族的變異能力自娘胎裡便開始了,所以可以說,這個世界上找不到兩個形態特征一模一樣的異魔。
兩隻手的、三隻手、四隻手的……
一隻眼睛的、兩隻眼睛的、三隻眼睛的……
長角的、長尾巴的、駝背的、變成侏儒的、變成巨人的……
變異本是沒有方向性的隨機事件,結果可能更好,也可能更壞。
在自然界,不好的變異會導致生物的淘汰。
但異化魔軀在給予異魔族強大的變異能力的同時,卻又讓他們擁有了如同小強般的強悍生命力。
所以,發生在異魔族身上的變異,無論好壞,大多可以不斷累積下來,因此便造就了各種千奇百怪的生理特征。
受傷、變異、恢復。
異魔族極度好戰的天性也正是源自他們不懼傷痛,而且可以在不斷的傷病刺激下,促使異化魔軀持續變異的能力。
但異化魔軀的恢復能力也並非能夠包打一切,當食物無法滿足肌體的需求,持續的虛弱狀態會大大削弱異化魔軀的恢復能力。
李子木可以想見,控制飲食的投喂,便是人類限制這頭異魔族囚徒的方法。
簡單而有效。
這個異魔族,名字是叫什麽來著?
“格魯,異魔族,男性,18歲。”
“誕生於石錘部落,曾經是部落最優秀的戰士,在石錘部落現任酋長莫多莫古戰勝老酋長繼位之時,被流放驅逐。 幸運地穿過了危險的黑森林,一路南行至人類文明聚集的豚鹿平原附近,之後被人類發現,戰鬥中殺死了兩名人類戰士,最終被人類俘獲。”
“一個人生頗具戲劇性的異魔戰士,同時也是一頭肮髒醜陋、從不洗澡的野獸。”
原來如此。
這經歷確實很有趣,李子木心念一動,雙眸中光暈流轉,空著的左手中,便多出了一盆清水。
“喝吧。”
“……”
籠中的囚徒,表情十分的驚駭,讓李子木想起了他前日降落時驚擾到的那頭豚鹿。
格魯燈籠一樣的眼睛死死瞪著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黑袍人,他甚至沒有發現,這個怪人口中所說的,竟然是他們異魔族的語言。
將這盆清水放入籠中,李子木便沒有了其他多余的動作,奕奕然返身離去。
“杜老,剛才那頭怪物好像在喊著要喝水呢。”
“沒事,一時半會渴不死,先幫我把那塊板子搬過來。”
李子木從忙碌的兩人身邊走過,自始至終也隻有籠子裡的野獸才能看到他的身影。
就像一個幽靈。
天不怕地不怕的格魯莫名地打了一個寒蟬。
“咕嚕嚕……”
還好,這個幽靈留下的水卻是真實存在的,異魔族皮糙肉厚,也不怕這水會不會不乾淨,先喝個痛快再說,好歹能稍稍恢復一些精力。
格魯的眼中,有壓抑的光芒在閃爍。
沒有人甘為囚徒,隻要有一絲脫身的機會,他都會抓的死死的。
異魔族,永不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