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走後,沒多久,又聽到敲門聲,齊聯春在樓上,小妹開的門,來了兩個人穿著工人製服,扛著竹梯子,來人說是電話局的,手上還有一張派工單。
小妹在院子裡大聲喊,“小少爺、小少爺。”
齊聯春下樓來,這才知道又是齊聯杵派來的,事先還沒打招呼,是來裝電話的,費用問題,工人說齊處長辦好手續了,不需要再過問了。
工人排線的時候,齊聯春一邊看,一邊聊天式的問:“你們是電話局的,齊處長又不是你們電話局的,你們怎麽認識的?”
“哦,我們不認識,上頭安排我們來的,我們就來了,反正說的是齊處長,我們不管別的,隻管好好乾活,打了招呼的,我們更得好好幹了,你說是不是……”
顯然這兩個工人並不認識齊聯杵,更不可能知道他是哪個單位的官老爺。
電話裝好,就給齊聯杵打了過去,一是試一下電話,再是通報一下電話裝好。試過沒問題,派工單上簽了字,送走工人。
齊聯春回來頭一件事就是叫來小妹,“小妹,我不跟你說了嗎,在這裡不要叫我小少爺,還喊的那麽大聲音,很不好聽的。”
“喔。”小妹點點頭。
“別又忘了,你現在叫我兩聲聽聽。”
“是,小……”小妹立刻改口道:“二哥哥,二哥哥。”更可能的南京方言的原因,小妹顯得很不習慣,她忍不住笑出了聲,“我覺得怎麽那麽別扭呢。”【二哥哥南京方言的發音:二果國。小妹是高淳人,雖是南京的一個縣,但方言區別非常大。】
齊聯春搖搖頭說,“叫習慣就好了,下次再叫我小少爺,我扣你工錢。”
小妹撇了撇嘴,便跑去廚房乾活了。
齊聯春一直準備著要做大事,想了兩天也沒想出什麽明堂。後來想,做大事之前應該先正身、正名,繼而才好濟天下。
為自己正名,這太有必要了。不管是新政府,還是日本特務,之前報紙上的那篇報道用心險惡,這是壞我名聲。齊聯春覺得應該站出來,說清自己的立場,以告訴日偽,他們杜撰的那篇報道只能是一個敗筆,最終被壞掉的名聲,只能是始作俑者。
如何站出來為自己正名,想來並不容易,齊聯春有思想準備,先試試看吧。至於方式,先想到了一個,應該算的最簡單、最直接的。
最簡單、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日偽用的是媒體,用的是新聞報道,與之相關聯的,齊聯春想到的是先寫文章。當晚,台燈下便開始奮筆疾書,千余字的澄清文章大功告成,關鍵是怎麽公布於眾呢?
第二天上午,齊聯春上街轉悠,主要就是買報紙,大小報刊買了一堆回來,小妹看著就心疼,稻草、秸稈、廢木柴有的是,花錢買報紙生爐子,也太費錢了。生爐子的確是這些報紙最後的歸宿,不過此前還是有研究價值的,至少在買的時候,齊聯春是這麽想的。
報紙買回來,坐在房間裡開始分析,主要看各家的辦報風格,齊聯春更關注的是這裡面有沒有具有鬥爭性的文章,似乎看不到;那麽就找具有獨家觀點,所謂獨立思維、獨立判斷的文章,似乎又沒看到;那麽,中性的呢?又似乎不大好界定了……
獻媚的很容易找到,剔除這些,算是在平庸裡找相對不平庸的,勉強算是找到了幾家,齊聯春拿了紙筆,很認真的記了下來。他打算下午就去這幾家報社去探探情況,自己的文章想要發表,齊聯春也不抱多大希望,總之得試一下。
報紙就是這樣的現狀,
其實齊聯春多少也能理解,想來的確如此,如果那麽的鋒芒畢露,這樣的報社怕是早讓日偽連鍋端了。吃過午飯,海倫也要跟著去,齊聯春不同意,他解釋說去報社基本不會有什麽效果,所以跟著去,也只是浪費體力,還影響心情,實在沒必要。
換作幾天前,相信海倫一定會堅持跟齊聯春外出,現在就好很多了,有小妹在家,海倫就不覺得孤單。齊聯春的臉變得嚴肅,海倫便說:“好好好,聽你的,我在家,行了吧。”
齊聯春預料的一點沒錯,他認為的那些良知尚存的報社也不敢收他的文章,有編輯直言不諱,“這年頭混口飯吃就很難了,你就別為難我們了,砸我們飯碗不要緊,害我們蹲大牢,你能安心嗎?”
還有一家報社主編很認真地閱讀了齊聯春的手筆,他表示由衷支持,但只能是在心裡……
拖著疲憊的身體,齊聯春回家了,還是有小妹在的好,回家床上一躺,閉目養神一小會兒,小妹就喊開飯了。吃飯的時候,小妹還問齊聯春,一開口又說“二少爺”,齊聯春用筷子敲了一下碗邊,小妹才改口喊“二哥哥”,她問下午去報社的情況怎麽樣,海倫搭話說:“這就不用問了,都寫在臉上了。”
齊聯春好奇的是海倫的漢語詞匯量似乎一下長進不少,海倫說,報紙上有小說連載,邊看邊學,“寫在臉上”這一句,就是下午剛剛學會的。
報紙發表文章這條路顯然行不通了,齊聯春又想到了自己發聲,形式上想到了北伐時期那些標語,還有類似檄文一樣的文章告示,可以用糨糊貼滿大街小巷。
開始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後來又覺得不是很好,一是不能保證它能夠貼多久,二是不能有效證明書寫者的身份,回頭日偽特務會不會反咬一口說,這是抗日分子所為,並非自己寫的呢!
晚飯後,海倫來到齊聯春的房間,見齊聯春愁眉不展,便問緣由。齊聯春說了自己的這個辦法,他說自己並不滿意。
海倫忽然來了靈感,“維也納的街頭、酒吧,還有市民廣場,不是有流浪藝術家嗎,你也可以的。”
齊聯春沒太明白海倫的意思,“我?街頭拉小提琴?這能有什麽用?”
海倫說:“不是要你去賺錢,也不單單拉小提琴,你寫的那個澄清文章,抄寫在一大張紙上,可以放在地上,真人、真事,真文章,這不就是公示了嗎。”
齊聯春仔細想了想,說:“我一直都以為我不是很笨,而且還很聰明,現在我知道了,跟你一比,我真的很笨。”
海倫笑了,“你還是很聰明的,而我更聰明,你應該這麽說,對吧?”
“對對對,你說的太對了,難怪你腦門這麽大呢,都是智慧呀。”
海倫的額頭其實是很飽滿的那種,這一點海倫很自信,摸了摸自己的的額頭,“怎麽,難道不好看嗎!”
“好看、好看。”齊聯春也爽朗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