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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巨千戶所》二十八、老弱病殘(一)
  事實畢竟是殘酷的。一年過去了,二年過去了,三年又過去了。當佩雷伊拉自己住在雙嶼的生活支出都無法保障時,他才從幻想中覺醒過來。八、九月份,佛朗機商人都在回籠資金了,佩雷伊拉向謝行三提出了收回部分貸款本息的要求。謝行三卻苦著臉跟他說,他做生意虧了。沒錢還貸款。沒錢還貨款?佩雷伊拉一下子就蒙了。這怎麽可能?人人都在走私貿易中賺錢,他卻說生意虧了?這怎麽可以?他家不是家財萬貫嗎?虧了錢,可以拿家財墊進來一些啊,不至於還不了錢啊?

  佩雷伊拉急了,他不得不向謝行三追討。現在的他不再去想要超越迪奧戈·佩雷拉成為首富的事了,而是想著要如何要回貨款努力保住自己原有的商業地位的事了。要不回貸款,他就會成為破產的窮光蛋。

  “沒錢。”謝行三絕口拒絕他道,“你再逼著討要,我就去告官,讓官府來抓你們。”

  “你、你、你……。”

  “做生意虧本很正常啊。商海沉浮,風險多多。佩雷伊拉先生,生意虧了,也虧了吧,只能想開一點了。”謝行三說著,帶著一大群跟班揚長而去。

  佩雷伊拉憤怒地抄起凳子,將他自己辦公室裡的一張桌子砸成了稀巴爛。

  眼看著回航滿剌咖的日子一天一天地接近,身無分文的蘭沙羅特·佩雷伊拉惡從膽邊生。他孤注一擲,叫上了三十多個惡徒,乘著幾條小漁船來到了余姚泗門,襲擊了泗門謝氏,將一個殷實的謝氏家族洗劫一空,還一把大火把幢幢華屋高樓燒成一堆瓦礫。謝氏家族遭此大難,一蹶難振。蘭沙羅特·佩雷伊拉因為謝行三欠債不還而遷怒於整個謝氏,燒殺搶掠,犯下如此的滔天大罪,也激起了大明王朝朝野的怒火,大明朝野取締雙嶼私貿的呼聲越來越高。而謝氏家族,因為這次的謝莊血案,不但與雙嶼的海匪倭夷不共戴天,還暗暗地將另一個人物列入了復仇的名單。這人就是謝氏家族的族人——謝行三,他是謝莊血案的罪魁禍首。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宋義德百戶感歎著,“謝行三這忤逆子不但害人無數,還連自己的祖宗同胞都害了。這、這、這還算是人嗎?”

  “是啊!這種人渣,世上少見。”眾人也附和著七嘴八舌道。

  “現在,謝行三這忤逆子畏罪逃跑了,不知躲在哪裡了,我們泗門謝氏也在找他。找到他非把他碎屍萬段不可。”謝志望說道。

  “哈哈——,謝行三作惡多端,也會有今天啊!我看他還能跑到哪裡去!”宋義德解恨地說道。

  “嗯,是的,謝行三現在變成了一頭喪家犬了。雙嶼島上有人等著要他還錢,他回不去了;余姚泗門慘遭橫禍,族人把他恨之入骨,他也回不去了。他這是現世報,咎由自取。對了,我看剛才那人傷得不輕啊,他因為誤會謝公子,著急逃避著下山去了,不知道他要緊不要緊?”沈明臣一邊評判著謝行三,一邊擔心著姚振孝。他看了看山下,那姚振孝早已走得看不見他的人影了。

  “我下去看看吧。”宋義德接口道,“你們這裡有少千戶帶,不用擔心烽堠台上沒人理你們,你們就自己上去吧。我下山去找姚振孝了,他還受著傷,得把他送回家裡去。否則,這老頭,又老弱,又受傷,出點事就不好了。”

  “好吧。宋叔,你盡管去吧,這裡,我會照顧好的。你放心吧。”汪帆之應答道。

  宋義德向謝志望、沈明臣等人揮了揮手,

告別了他們,就急急忙忙地下山去了。然後,汪帆之他們一行人又繼續爬山上行。  三塔山坡雖陡,但靠近山頂的地方坡度就緩了。坡度一緩,那些山地都可以用來種莊稼了。為了種莊稼,這裡原有的一些雜樹和灌木都被郭巨所的兵丁砍了,改種上麥子、菽粟等莊稼。到這時,汪帆之他們才算走出了樹林。

  樹少了,周圍的光線也亮了不少。

  “日出了嗎?”沈肩吾竟然有了一些錯覺,以為日出時間到了,他抬頭四處張望起來。

  哪有日出的跡象?原來先前他們所走的是遮天掩日的山林,一下子從山林的黝黑處出來,他們的眼睛明顯地一晃亮,就產生了一種日出天亮的錯覺。眾人因為沈肩吾的話,都抬頭去看天色,沒怎麽留意腳下的路了。山上的路,本就坎坷不平,一不留意,就會摔跤。

  “啊?!”果然,走在最前面的汪帆之被絆了一腳。幸好他的雙手及時張開,撐在上面的台階上,托起了上身,沒有摔個結結實實。

  “誰?”那地上居然跳起一個活人來,他的手還擦著睡眼惺忪的眼睛,驚叫著問道。汪帆之等驚訝地看過去,原來他是烽堠台的一個兵丁,不知什麽緣故,他躺倒在這山道的台階邊,還將兩隻腳伸出在台階上。正是那雙伸在台階上的腳,把汪帆之絆住摔了一大跤。

  那兵丁還未睡醒,他下意識地跳起來以後,還未看清眼前站著的人,就又坐到地上去了,連連打著哈欠,垂著一個大腦袋,搗椿一樣的,又是昏昏欲睡。

  “混蛋,你躺在這裡幹什麽?絆了少千戶,還不趕緊道歉?”絆倒了少爺,汪傲嬌先惱了,她踢了那兵丁一腳,怒斥道。

  “少千戶?哎呀,是少千戶!少千戶你好!”那兵丁一聽“少千戶”三字,終於從瞌睡中驚醒過來。他霍地又跳了起來,對著汪帆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少千戶,對不起,讓你受驚了。我在這裡,是在等姚振孝。姚振孝去那邊樹林子裡了,去了好長時間還不回來。馬上就輪到他值守了,我就過來看看,在這裡坐著等他。等了他大半天了,沒等到他,自己反而打起了瞌睡來。他怎麽還沒上來啊?會不會出什麽事?你們剛才在樹林子裡有沒有碰到過他?”

  “碰到過他了。姚振孝還摔了一跤,傷著了腰背,估計是不能上來值守了。”汪帆之說道,“宋百戶已經送他下山回家了。他的值守,你去找你們當班的伍長說明一下,安排人替代一下。這天差不多也亮了,馬上就有人來換班了,就算辛苦,不用多長時間了,最多替代他一個時辰。麻煩各位兄弟了。姚振孝家的情況,大家都知道,你們是同一個伍隊裡的,更不用說了。能幫忙,大家就多幫幫他。”

  “那是,那是。少千戶說得對。我……,我這就去烽堠台找伍長。”那兵丁應喏著,屁顛屁顛地跑到烽堠台上去了。

  三塔山烽堠總台建有瞭望台、烽堠台兩個主體建築,配套的房舍有三間,一間值守人員休息間,一間火種間,一間堆料間。

  瞭望台是用四根粗大的松木作樁腳搭建起來的,頂端處作瞭望哨台,哨台容一二人值守,四面透風,可以四處瞭望,哨台的亭子頂,是用厚厚的茅草苫蓋著的。

  烽堠台則是粗大的石料築成的。底基用大塊的石塊壘成,四四方方的,上面鋪著一堆木柴,隨時準備著點火發送訊息。底基的邊緣樹著四根結實的石柱,石柱的頂端搭著長條的石橫梁,搭成一個石屋。屋頂上除了預留出一個較大的天窗外, 其他覆上了大塊的石板,蓋成一個石屋屋頂。這樣的構造,一是防風擋雨,平時烽堠台上應急準備的燃料能夠防雨防潮,二是全石料建造,在點燃烽火時,火不會燒掉石柱子石橫梁石屋頂,便於長期使用;三是石屋屋頂猶如露台,不影響訊息的傳送。一旦有警,烽火狼煙在石屋中點燃,通過石屋屋頂的那個天窗,很快飄入到天空,如煙囪一樣,讓烽煙狼煙更加明顯。

  值守人員休息間、火種間、堆料間是一整排的茅草房。茅房的牆體是用黃泥夯成的,又厚又低矮。屋頂上除了覆蓋有一層層厚厚的茅草外,還用破漁網覆住整個屋頂,加固住屋頂的茅草,防止台風來臨時吹走屋頂。那三間茅屋當中,火種間是最重要的。火種間,幾乎每日每夜、每時每刻都開著門,裡面備著三支火把,其中有一把是燃著的。三支火把,一支燃盡換一支,燃盡一支再換一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從不間斷。一旦有警情發生的暑假,烽堠台守卒第一時間就衝入火種間拿出那把燃燒著的火把,以最快的速度去點燃烽堠台裡的燃料,向外發送烽火訊號。

  三塔山烽堠台平時分日夜兩班值守,每班十個人。配備十個人,是按照戰時的要求配備的,平時相當來說松懈了一些,並不需要這麽多的人,所以,他們的值守變通了一些,十個人到崗都必須到崗,值守再細分為兩班,每班五個人。於是,無論是日班、夜班,都分成上、下兩班值守,值守的五個人分別為瞭望台一人、烽堠台二人、火種間一人、警戒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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