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新家——錦車相迎、招搖過市(1)
過不多時,兩人一前一後衝進牢房,正是李建成、李世民兩兄弟。
二人一進牢房,不禁呆了。
只見王仁霸跪倒在地,兀自未起,頭頂大刀高懸,嚇得面如土色。王二滿臉憤怒之色,卻忍氣吞聲,狼狽萬狀。
原來二人按照劉樹義吩咐,在外埋伏人手,靜觀以待。直到和王家伏兵相遇,以人數優勢將對方鎮住,對峙多時,卻始終不見大牢之中有信號發出,不由得焦急起來。
二人一合計,決定帶人來牢房看看,以防不測。他們生怕劉家父子意氣用事壞了大事,更怕王二發起瘋來,對劉家三父子不利。而他們事先都不知王仁霸假扮隨從一事。
二人均知這對父子非尋常之輩,日後必將是李家的股肱臂膀,對於李家成就大業,將有極大幫助,這才不顧一切的趕了過來。
劉樹義、王仁霸、王二等人,見到李家兄弟到來,都是一驚。
王家一直將李家視作敵人,對李家成員曾多方探查,因此王仁霸和王二立時便認出了李家兄弟。王仁霸害怕自己身份暴露,李家兄弟不肯放過自己,忙轉身背向二人,但始終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劉樹義見李家兄弟到來,知道今日再無殺王仁霸和王二的可能,便將佩刀交回老獄卒手上,說道:“此三人擅闖大牢,意欲對咱三父子不利,這兩位獄卒兄弟盡忠職守,恪守本分,迎險而上,出手將我等父子三人救下。
適才我已細細查問過,三人不過是受人主使的小嘍囉,自己也不知道幕後主使是誰,看來也是可憐人兒,就讓他們改過自新,先放了吧。”
李家兄弟均知他在大說瞎話,他們三人當中,其中一人是王威之孫王仁霸,另有一人是王家心腹王二,怎麽會只是小嘍囉,劉樹義到底在弄什麽玄虛?
但李家兄弟畢竟不是普通人,也頗聰慧,頃刻間便都明白了劉樹義的用意:
是了,他故意如此說,那便是不想當面揭破今日之事。今晚大牢之中,根本沒有什麽李、王二家衝突,只是一些宵小之徒作亂而已。今晚過後,李、王兩家,依舊和平相處,井水不犯河水。雖然大家心照不宣,這些雖然都是自欺欺人而已,但有些時候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李建成說道:“沒想到有人竟敢如此大膽,你們都沒受傷吧?”
劉樹義道:“毫發無傷,自從從大哥被嚴刑逼供以後,旁人再想傷害劉家人倒也沒那麽容易。”
劉建成聽說劉家各個安然無恙,頗為歡喜,說道:“如此最好,劉家含冤被關大牢一事,我已面稟父親,他老人家答應替你們做主,還你們清白。
只是你們乃王威王將軍下令抓捕,要想出獄,須得王將軍同意,你們稍安勿躁,父親這幾日便去見王將軍,處理此事。”
李世民遊目四顧,目光落在王仁霸的背影上,說道:“你們還不快走,非要被抓起來拷問不可嗎?”
少獄卒見李世民發話,將佩刀從王仁霸脖頸處移開,還刀入鞘,悄悄退到一旁。
王仁霸一得自由,迅速起身,拔腿往牢房外奔去。
但先前受驚過度,心膽欲裂,這一猛衝,身子搖晃,直往地上俯跌,幸好王二和高個隨從眼疾手快,才沒摔個狗吃屎,但也狼狽之極。
二人架著王仁霸,不敢再多做耽擱,快速向大牢出口走去。三人一般的心思,隻覺今日太過丟人現眼,
各個眼望地面,不敢抬頭,隻想快速的離開此地。 王家三人如此出來,兩旁牢房之中犯人大感詫異,原先噪雜喧嘩之聲迅速止歇,但頃刻間便又都大笑起來,笑聲此起彼伏,響徹整個大牢。
原來王二之前常來大牢,毆打折磨犯人乃是家常便飯。在大牢待得久一點的都識得此人,對其深惡痛絕,以往見到他時,無不害怕驚惶,人人趨避。
如今眾囚犯見王二狼狽萬眾,絲毫沒有了往日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神氣,誰不歡喜萬分?不知是誰偷偷笑了一聲,接著一發不可收拾,大牢迅速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大笑聲中,隱隱還夾雜著幾句謾罵。
“你也有今天,誰說老天不長眼?”
“真是活該,這是哪位英雄乾的好事,為何不一刀結果了他?”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來這裡,豬狗不如的畜生。”
到後來盡是一些粗鄙不堪的市井俚語,不堪入耳。
王仁霸、王二以前何曾受過如此屈辱,要是放到從前,必將停下腳步,找出嘲笑謾罵之人,一一重重毆打,方能解心頭之恨。
但今時不同往日,他們知還未完全脫離險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盡早離開這凶險之地為好。
三人低頭快步疾走,他們越是如此,眾囚犯越是不肯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嘲笑、謾罵已滿足不了他們積壓已久怨恨的心,果斷拿起牢房僅有的東西,齊向三人身上扔去。
一時之間,破碗爛碟、窩頭剩菜漫天飛舞。
王仁霸等三人隻覺後背不斷有東西砸來,伴隨著腥臭之極的難聞氣味,也不理睬,隻頭也不回的往大牢外奔去。
李建成見王仁霸等人走遠,滿臉微笑的來到劉樹義跟前,伸出右手,抵在胸前,翹起了大拇指,意思便是說:今晚乾得漂亮!
王二多行不義,大多是受王仁霸指使,而王仁霸要比王二更加狠毒霸道、更加離譜,太原城因此怨聲載道。王仁霸劣跡斑斑,惡名昭彰,李建成對此早有耳聞,從心底裡便瞧不起此等紈絝子弟。
但此人是王威之孫,深受這位副留守、虎賁將軍的寵愛,李建成有心為百姓除害,但顧念大局,也隻好暫時聽之任之。
連太原留守、唐公李淵的大公子都對王仁霸無能為力,那其他人便更加不用說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無法無天,為非作歹。
而今日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卻敢於和王仁霸正面交鋒,並牢牢佔據上風,使得王仁霸狼狽萬狀,望風而逃。李建成若不是親眼所見,決不會相信還有這種事,心想倘若這件事傳出去,恐怕也沒人會相信。
李世民吃驚程度不亞於長兄,但他卻沒有沉寂其中,而是想著此事該如何善後。
目光在老少兩獄卒臉上轉來轉去,突然衝牢房外叫道:“來人,將這二人先行拿下,依我看,此二人乃匪徒的同黨,眼見事情敗露,故意裝作救人,以求蒙混過關。”
老少獄卒吃了一驚,剛要開口辯解,從外面衝進來四個彪形大漢,分別將二人雙手反縛背後,再也動彈不得。
兩獄卒齊聲喊冤,但那些大漢哪裡會理睬,押著二人往牢房外走去。
劉樹義待他們走遠,來到李世民跟前,說道:“二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李世民早有收攏劉家父子之心,見他有事相求自己,很是高興,說道:“樹義兄弟太過客氣,有何需要盡管開口,但凡李二能夠辦到,決不推辭,請說。”
劉樹義道:“剛才二人並非大奸大惡之徒,請先將他們關押起來,不要傷了他們性命,不知二公子可否答應?”
李世民面露難色,沉吟不答。
他本不是好殺之人,老少獄卒身份卑微,也沒得罪過他,原本不會刁難此等小人物。之所以起了殺心,只要是擔心這二人所知太多,於今後李家大局不利。
在他心中沒有什麽東西比李家霸業更為重要的了。
劉樹義明白李世民的顧慮,說道:“將二人關押起來,嚴加看管,他們決無機會透漏任何訊息。”
李世民一聽,也覺有理。而且他之前所結交豪傑當中,無一人有劉家父子的能耐,李家此時正需要高瞻遠矚、出謀劃策的謀士,因此不好駁了劉樹義的面子。
而他還有私心,則是希望這對父子投奔李家以後,能與自己親近。說道:“那就依你之言,等過幾日,你恢復自由之身,我便將他們交給你處置,我決不過問。”
他常在外走動,聯絡天下豪傑,於收買人心之道頗有心得。既然劉樹義不讓我殺獄卒,顯然是另有目的,那我做個順水人情,將二獄卒交予他處置,他還不對我感恩戴德?
劉樹義微笑道:“那就多謝二公子了。”
李世民擺手道:“樹義兄弟,不用客氣。”
說罷,拍手兩下,立時便有一個大漢走了進來。
李世民道:“你親自坐鎮大牢,留下精銳人手,保護劉家父子周全,如有差池,提頭來見。”
那大漢應道:“是!”走了出去。
劉樹義見李世民如此重視自己,又欣喜又得意,有了這個靠山,今後的日子那便再也不用愁了。
忽然想看看李建成此刻在幹嘛,遊目四顧,在牢房裡面、大哥身旁找到了他,只見他正與大哥說說笑笑,兩人竟相談甚歡,不由得十分詫異。
懷著好奇,走到二人近前,只見李建成拿著一個尖尖的石塊,正在牆壁上刻刻劃劃。大哥也拿起石塊,一邊側頭觀看,一邊試著模仿。
原來李建成正在教大哥寫字,牆壁上歪歪扭扭的寫著三個字,正是“劉樹藝”,只不過是筆劃繁複的大寫字。劉大劉樹藝刻一筆,便要側頭看一眼,即便這樣,到最後仍字不成字樣。
李建成倒也不介意,耐心講解,手把手的教學。
李世民卻等得急了,說道:“大哥,你怎麽有閑心在這裡荒廢時光,咱們該回去了,父親可等著咱們的消息呢!”
李建成右手握住劉大的右手,頭也不回,答道:“那你先去告知父親,就說這裡一切順利,我隨後便到。”
李世民搖搖頭,頗不理解,堂堂太原留守的大公子,怎麽能跟一個癡傻之人瞎胡鬧。當下也不再勸,向劉文靜、劉樹義點頭致意,快速的離開了。
李建成說隨後便到,顯是食言了。劉大畢竟智力低下,學習刻字尤為艱難,過了很久很久,才勉強將一個“劉”字學完。
李建成站起身來,對劉大道:“既然這個字你已學會,那下次我來看你時,你可要刻給我看,你若刻好了,我便給你帶好吃的食物過來。”
見劉大懵懵懂懂點頭,轉身對劉文靜、劉樹義說道:“那我便先回去了,既然樹義已將王仁霸、王二唬住,那麽當父親開口給你們作保時,王威、高君雅便不敢再死咬不放,只要他們松口,你們便得自由了。”
劉文靜、劉樹義為表示感謝,將他送到牢房門口。李建成站在牢房外,又衝劉大打了個招呼,才快步離開大牢。
劉樹義待李建成走遠,問劉文靜道:“爹,你說李大對大哥、對劉家是真情還是假意?”
劉文靜一時也看不出來,說道:“先不管李家兄弟如何,現在看來咱們倆都做錯了,且是大錯特錯。
為什麽咱們不教你大哥讀書識字呢?倘若你大哥識得字、讀書多,興許對他的病情有利,咱們都太沒耐性啦。”
言下之意便是,不管李建成真心與否,單單這份耐心,常人便不能及。
劉樹義微微點頭,心思卻不在教大哥讀書識字上,只是在想:
李大、李二兩兄弟對劉家都挺不錯,眼下李家大業未成,二人自然榮辱與共,和睦相處。但之後天下在手,權位面前,兄弟相爭便也難以避免。
那麽趁此時二人羽翼未豐之際,投靠效忠,出謀劃策,那一旦動亂結束,天下太平,自己還怕沒有好日子過嗎?屆時天下各地,任意暢遊,無拘無束,逍遙自在,這不就是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
只是到底該選擇誰,是不是要好好思量一番?
想到此處,伸出右手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個耳光,不斷自責:
劉樹義啊劉樹義,你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麽?這種送分題,哪還用得著思考,直接選擇李二世民便是。
李大建成似乎平易近人,多通人情,但容易感情用事。李二世民看起來冷漠一些,卻精明能乾、利益為先,但成大事者必須是這種性格,他最終逼父弑兄,奪得帝位,決不是偶然。
劉文靜見他自打耳光,嚇了一跳,忙問:“樹義,怎麽啦,無緣無故幹嘛打自己?”
劉樹義笑道:“我在提醒自己,以後決不能乾傻事。天下大亂,處處凶險,步步荊棘,咱們一家人要在亂世當中存活,必須要加倍小心在意才行。”
劉文靜點了點頭,頗為讚同,但一想到李家兄弟賞識自己,而李家又有稱霸之心,自己畢生所學終有用武之地,不由得熱血如沸,難以自已,至於什麽凶險荊棘,便再也不放在心上了。
父子二人各懷心事,但對前途都充滿希望,想到不日便將出獄,心情愉悅,對視一眼,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
隻劉大劉樹藝對處境毫無知覺,繼續在牆壁上刻劃,但“劉”的大寫字,比劃著實不少,刻到一半就將之後的比劃忘記了,抓耳撓腮,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