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桂重陽回話,桂二爺爺已經呵斥道:“老五,你這是幹什麽?莫要惦記重陽的銀子,你還有沒有叔叔的樣子?那五十兩銀子誰也不許動,留著買地修屋子。”
“爹誤會了,我沒惦記重陽的銀子,之前重陽說要在鎮子買相鄰的院子,彼此好照應。我也是這個意思,想著鎮子買房子的事,才這麽一問。”桂五連忙道。
桂重陽跟著點頭:“是孫兒之前先提的,二爺爺莫要誤會五叔。”
桂二爺爺的臉色依舊沒有好轉,停下腳步,盯著桂五看。
桂五被看得直發毛:“爹,這又是怎麽了?”
桂二爺爺緊緊皺眉:“兒子,做人要講良心,那種喪了良心的事情,咱們不能做!”
這沒頭沒腦的,桂五被說的滿頭霧水:“兒子做什麽了?”
桂重陽旁觀者清,看出桂二爺爺的擔心,道:“五叔,二爺爺擔心你密下了江老爺的銀子。”
桂五這才反應過來,漲紅了臉道:“在爹眼中,兒子就是那等貪財小人?您放心,兒子的銀子都是清清白白來的,是之前與旁人合夥做了些小買賣,沒有幾個錢,不過是勉強夠在鎮上置個院子的。”
“真不是從江家茶樓剩下的?”桂二爺爺將信將疑。
桂五挑了挑嘴角,道:“幾家姐姐、姐夫都盯著茶樓的帳,兒子真要敢伸手,他們能看著?”
桂二爺爺這才松了一口氣:“旁人是旁人,你是你。不該沾的東西別沾,要不然拿著也不踏實。不管怎麽樣,你嶽父家都是咱們桂家的恩人。只看在當初那銀子救了春兒一條小命,咱們就不能對不起江家!”
桂五忙不迭點頭道:“那是自然,不僅是當初的救命之恩,就是這十多年,嶽父嶽母視兒子如親子,這份養恩兒子也不敢相忘。幾個姐姐、姐夫都不是寬厚之輩,兒子的意思,雖是改姓歸宗,可以後還是當給那邊老人養老。”
桂二爺爺聞言一愣,隨即點了點頭,道:“本該如此。”
桂五看著桂二爺爺神色,心中也松了一口氣。他就是這樣計劃的,早日跟爹娘交代清楚,讓二老心裡也有個準備。孝順嶽父嶽父,也不代表就不孝順親爹親娘了,可總要二老心裡接受,不要存了疙瘩才好。
桂重陽在旁,聽到這些隻做未聽見狀,四下裡眺望。
路上有人提著鐮刀匆匆走過,桂二爺爺看了看天色,道:“明日天好,家裡的麥子也收得了!”
桂重陽一聽,不免雀躍:“是不是麥子下來,就能吃新白面?姑姑昨兒還說這個。”
桂二爺爺苦笑道:“每家就六、七分地的地方,能產一石多麥子就不錯了,一石麥子兩百五十文,這是個進帳,可不好白吃了。”
桂重陽立時熄聲,“入鄉隨俗”這個道理自己還不懂嗎?自己越長越沒出息了。那高粱米飯與小米飯,是諸位長輩的口糧,他們能吃的,自己怎就吃不得?好好地,惦記什麽白面?
桂重陽生出幾分羞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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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果然天氣晴好,桂二爺爺便打發桂五帶著桂春去前院老宅,這是要先幫這邊割麥。
年年都有這麽一遭,之前桂二奶奶可沒有不樂意過,兩家本就是至親,梅氏是親外甥女,幫乾點活不算什麽,可有了桂重陽,桂二奶奶心裡就分了內外。
“死老頭子,你不心疼兒孫,我還心裡哩!那小崽子回來了,該乾的得活也得讓他乾,什麽都包圓了,供著讓他做少爺不成?”桂二奶奶到底不忿,
絮絮叨叨。 桂二爺爺看了西廂一眼,嗔怪道:“瞎說什麽?就是學農,也沒有一日就學會的,總要慢慢教。”
桂二奶奶翻了個白眼:“教什麽?看個就是見風倒的,你看吧,指定尋了由子偷懶。”
桂二爺爺不置可否,可也沒有與老伴繼續磨牙。
西廂裡,江氏聽到公婆對話,想著已經是孤兒的桂重陽,那樣單薄孱弱之態,讀書都怕累著,哪裡像是能乾農活的?要是自己能生孩子,也比桂重陽小不了多少,心中酸澀,也莫名生出幾分不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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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後院,桂重陽拿著鐮刀,跟在桂五、桂春身後,並沒有一味蠻乾,而是先觀察兩人動作。
桂春手腳麻利,手起刀落,一把麥子就割好了;反倒是桂五這邊,動作差不多,卻是略顯生疏用不上力氣,往往要割好幾下。
桂春看到桂重陽拿著鐮刀,直了腰身:“重陽別拿鐮刀耍,小心割手,待著無聊就去菜地摘天天吃,那個甜。”
“天天”是一種小拇指蓋大小的紫黑漿果,菜地裡有一顆後就會每年都長,因為梅朵愛吃,所以這邊菜園子留了幾棵。桂春知道,才用那個哄桂重陽。
桂重陽滿臉黑線:“春大哥,我沒玩,我要學著割麥。”
桂春搖頭道:“你那手哪裡是能割麥的?”
桂重陽“哼”了一聲:“春大哥莫非是忘了我的力氣了?”說罷,彎下腰,學著桂春之前的動作,抓起一把麥子,揮動鐮刀。
桂春與桂五見了,嚇了一跳,生怕他割到自己,又不敢出聲,怕驚了他出意外。
雖說因為第一次姿勢生疏,用的力氣不對,桂重陽這把麥子割得參差不齊,可還是成功了。
桂重陽拿著麥子,臉上得意洋洋。
桂春與桂五見桂重陽有模有樣,並沒有胡來,跟著松了一口氣。
桂重陽已經放下手中麥子,又彎下腰。
桂五與桂春見他興致勃勃模樣,露出幾分孩子氣,不願掃了他的興,便沒有再阻攔。
這邊細說起來是六畝地,桂春動作快,沒一會兒就割好一壟;桂五稍差些,也有大半壟;倒是桂重陽,後來居上,要追上桂五的樣子。
桂五見了,忙道:“重陽慢著些,莫要累著了。”
桂重陽口中應著,手下卻沒停。不是他喜歡乾活,而是他不敢停下來,因為一停下來,他就不想要再動了。
起身、彎腰、彎腰、起身,簡單的幾個動作,卻是讓人欲仙欲死;加上頭頂漸漸火熱的日頭,使得桂重陽雙腳開始打顫,汗流浹背。
桂重陽告訴自己,自己是要做族長的,不是人人都要照顧一下的小孩子。如今家裡回來了桂五叔,要是他不能證明自己已經是大人,以後就更說不上話。
這一口心氣憋著,桂重陽跟在桂五、桂春身後,一口氣將六分地的麥子都割完了。
放下手中的麥子,桂重陽一屁股做到地上,帶著喘息聲道:“農民不好做,以後咱們還是做地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