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香,雖不足百味,可能選擇的吃食也不少。
一樓堂食,一邊是櫃台,櫃台後的牆壁上是價簽。櫃台上,是做好的各種吃食,拿上十來文錢,就能連乾帶稀的一頓飯。
糖三角、肉包子、馬蹄燒餅、懶龍、蒸餃、糖餅、各色蒸糕等,甜的鹹的應有盡有,稀的有大米粥、小米粥、豆漿、面片湯、藕粉、炒面、小餛飩等。
還有拍黃瓜、拌蘿卜皮等小菜,一兩文就能一小碟;想要吃葷腥的,三五文錢就能添半碟鹵下水或乾炸小河魚等。
一樓沒一會兒,就被趕著嘗鮮的食客坐滿了。
二樓是幾個包廂,桂秋是大掌櫃,自然忙得不歇腳,上來敬了一圈酒,就又忙去了;桂春性子靦腆,桂五便也不為難他,讓他留著招待自己人的那一間,隻帶了桂重陽、楊金柱、張大做了主席,這邊還有鐵和尚、江老爺、袁先生等人。
鐵家四兄弟與鍾氏兄弟那桌,還有江家三個女婿,則是拜托鍾二陪客。
鍾二是縣學的廩生,與桂五是少年同窗,莫逆之交。鍾小吏之所以十分看顧桂五,除了同是袁先生的學生之外,還是因小弟與桂五的交情。
楊金柱與張大只是尋常村民,不過桂五對眾人介紹時道:“這是我表哥,兩家是幾輩子的姻親,這些年我家在村裡過得艱難,多虧表哥看顧。”
這表哥的親戚關系,自然是從桂奶奶那裡論的。桂奶奶是楊氏女,是楊金柱與楊氏的親姑姑。
介紹張大時道:“遠親不如近鄰,張桂兩家素來是通家之好,我不在家這些年,實勞煩了張大哥許多。”
座位上三位老者,一個是鎮上富豪之一,一個是鎮上耆老,一個是鎮上混混頭子,知曉桂家這些年的不容易,都是各有唏噓。
世人多勢利,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桂家滿門落魄之時,這兩家能伸把手也是極為厚道了。
桂五也是記恩之人,才對兩人格外敬重。
江老爺心中歎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當初不是不曉得桂五讀書有天份,可是到底是童養婿,也存了防范之心。要是女婿發達了,自己這商戶之家無法挾製。
如今看來桂五還是要走科舉之路,就算以後止步秀才,在西集鎮上也是體面。自己的閨女是秀才娘子,不是比掌櫃娘子好聽多了?
按照袁先生的話,要是桂五當年沒有半途而廢,早應過了童試。
鐵和尚則不耐煩看江老爺那酸臉,要不是他只有四個兒子,早就招桂五為女婿,還輪得著江家?
偏上江老爺被幾個女婿一路坑下來,對桂五又是提防又是打壓的,如今後悔都是自找的。
桂重陽年歲最輕,輩分最小,添居末位,做些斟酒倒茶的活計。
樓上的席面,自然不能是大堂那些小吃點心什麽的,除了鹵肉,還有從隔壁酒樓臨時訂的席面。
桂重陽面前擺了兩盤素菜,別人沒有留意,袁先生卻看在眼中,不由暗暗點頭。
“百善孝為先,萬惡淫為首”,觀其言談,桂重陽是個體面懂事的少年;又能克己複禮,怪不得被桂五看重。
桂重陽心中,對鐵和尚與袁先生也是極好奇,一直留心二位。
袁先生的學館雖不是官學,卻也是口碑在外;這個鐵和尚,瞧著穿著打扮與老百姓的反應,大致是什麽人物桂重陽也有猜測,只是不解怎麽與桂五扯上關系。
瞧著江家三個女婿的反應,有這個鐵和尚罩著,桂五以後不能說在西集橫著走,也差不多了。對於桂家來說,這自然是好事。
桂重陽松了一口氣,看來桂五以後能安心預備下場。否則以江家三個連襟的難纏,為了這幾處鋪子麻煩不斷,耽誤了童試,才是得不償失。
袁先生有些書生意氣,不問生計,自然不關心這鋪子到底是桂五的還是桂重陽的,隻對桂五道:“離縣試只剩下半年,明兒開始你就往學館去,不好閉門造車。”
桂五也是這個意思,立時點頭應了。
鐵和尚與江老爺這裡,是知曉桂五這攤子主要是幫堂侄與侄兒撐場面,便多關注鋪子的真正東家桂重陽。眼見他十來歲年歲,卻是面面俱到,都是腹誹不已。
鐵和尚想的是,怪不得個子矮,都是心眼兒綴的;江老爺則是如同看到當年的少年桂五,又是後悔一番。
這樣心志堅毅之人,總會出頭的,自己這些年枉做小人。
桂重陽不是沒察覺鐵和尚與江老爺的打量,只是含笑以對,並沒有多想。隻憑這兩人的年歲與輩分,又是真心給桂五撐腰的,桂重陽就打心裡尊敬兩人。
眼見桌上眾人,吃酒的吃酒,說笑的說笑的,桂重陽便借口更衣退出來,去看自己的小夥伴。
楊武、梅小八、杜七三人,都是半大孩子,就與桂家女眷與張大娘在一個包間。
等到桂重陽進去,杜七立時迫不及待道:“那個鐵和尚到底是什麽人?恁是氣派?”
不僅杜七好奇,桂二奶奶、楊氏等人也好奇。
實是鐵和尚看著彪悍,隨行的幾個兒子也都帶了凶橫之態,看著不像好人。
桂家人素來本份,不免擔心桂五與他們太熟稔受牽連。
桂重陽還沒來得及得打聽,自然也不知道鐵和尚的底細,不過見桂二奶奶等人面帶憂慮,自然不好說不知,便道:“就是鎮上老姓,家大業大、子孫繁茂,無人敢欺罷了。五叔與他們有舊,不是正好,省的被人隨意欺負了。”
桂二奶奶與楊氏聽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老姓、有錢、子孫繁茂,確實無人敢惹。就是村子裡,也是同樣的道理。
楊武意外道:“我還以為是鏢局武館當家人,看著恁是有氣勢!”
桂重陽翻了個白眼:“鎮上哪裡有什麽鏢局武館,又不是唱大戲。”
杜七眨了眨眼,似有疑惑,卻沒有再問,而是指了指隔壁包間,笑道:“方才看到隔壁又要了三壺酒過去,定是鍾二哥灌那三個棒槌酒呢!瞧著他們方才那慫樣,都要嚇尿褲子了,哈哈,逗死人了!”
杜七在縣學做過旁聽生,自是認識鍾二。因兩人都是在袁氏學館開蒙的,鍾二對這個小胖子師弟還頗為關照。
桂重陽也是會心一笑,不過是三個跳梁小醜,瞧著桂五的樣子,是壓根沒有將幾個連襟放在心中;就是江老爺那裡,對這幾個女婿也是隻作不見。
有了鐵和尚擺明車馬的撐腰,想必那三個也當學乖了。
至於算計江家的銀錢,那是做夢。有江老爺那個老狐狸在,不樂意與他們計較的時候,自然是三瓜兩棗的買個樂呵;真要計較起來,沒有一個能從江家討了好去。
大家在幸災樂禍,包廂的們敲響了。
屋子裡的說笑聲止住,梅小八起身開了門,就見門外站著不情不願的江氏三姊妹。
“親家老太太,親家嫂子。”說話的是江大姐,已經沒了之前的刻薄尖銳,神色僵硬不自然。
姊妹三個單獨一個包廂,也有肉有席面,可誰吃得下?
別人不知曉鐵和尚的威名,她們是西集土生土長的,自然早就聽過鐵和尚的狠辣。聽說上一個得罪鐵和尚的人,生死不知,傳聞是被沉了運河。那家連找人都不敢走,闔家搬到外地去了。
之前就有傳聞說鐵和尚看好桂五,三姊妹還以為是傳言,畢竟這些話都是別人說的,不見桂五提及鐵和尚,也不見兩家有什麽往來。就是桂五被擠兌著離開江家,也不見鐵和尚露面。
誰會想到,傳言不假,瞧著鐵和尚與“鐵家四金剛”對桂五的熟稔,那句桂五不單是江家、桂家的五爺,也是鐵家的五爺不是玩笑。
三姊妹怕桂五“狗仗人勢”,乘機打壓與報復自家,少不得上來服個軟。
想著這姊妹三人方才誣陷桂五是賊的嘴臉,桂二奶奶裝不出笑臉,不冷不熱地應了一句。
倒是楊氏、梅氏,怕江氏為難,少不得起身讓座。
眼見幾個半大小子在座位上,江氏姊妹的眼睛就不夠看了,除去年長的桂春,看完這個看這個,盯得幾個少年渾身發毛。
再沒有這麽巧的了,不怪江氏三姊妹胡思亂想。
誰讓先頭三姊妹剛“認定”江老爺、江太太養江平姐是為了招孫女婿, 這邊江氏就與幾個少年同席而坐。
這是江氏親自“選女婿”?
桂重陽是桂家的侄子不說了,江平姐的戶籍在桂五名下,堂兄妹不婚,另外三個少年可不是桂家的。
楊武個子高高大大,雖是鄉下少年裝扮,可勝在濃眉大眼老實敦厚;梅小八年紀略小些,可穿戴整齊看著乾乾淨淨的是個聽話孩子;杜七略富態了些,可這穿著打扮卻是諸少年中最好的。
三姊妹氣的肝疼,卻也不敢發作。
彼此對視一眼,打算離了酒樓就去娘家鬧去,再拖下去說不得就什麽也撈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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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家村,杜家宅子。
聽了來人講述,知曉桂五的鋪子真的開業大吉,幾個江家女婿半點水花都沒鬧出來,杜裡正亦是氣的肝疼,使勁地拍了下桌子:“都是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