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密特退回去跟大尊者耳語了幾句。
秦北洋拍拍小鎮墓獸鬃毛,九色心領神會,頭頂鹿角分叉變化,不斷打開生長,張牙舞爪,變成一株參天大樹,驚得十二名守門人保護大尊者後退。
九色又吐出一團琉璃火球,聖殿上空飄移飛行一周,猶如球形閃電,上下翻飛卻不傷到一人,最後猛烈擊打在地上,撞出個一尺見方的焦黑深坑。
“大家不必驚慌,這頭小鎮墓獸,是一千二百年前,由我的祖先精心製造的,至今完好如初,能夠執行各項任務,結合了靈魂力與機械力,逾千年而不枯竭,忠誠無雙,可謂是真正的‘靈魂機械體’!”
秦北洋介紹完畢,施密特又出來抬杠了:“秦,這只能證明它是墓匠族的產品,並不能證明你是秦氏後人,更不能證明你是頂尖工匠。我們這裡的工匠大師們,都是祖傳了好幾代甚至幾十代。但他們自己必須學會手藝,不能躺在祖先的功勞簿上。”
這意思是要讓秦北洋現場露兩手,證明自己擁有秦氏墓匠族的手藝。
難道要當場造一個墓嗎?
秦北洋陷入難題,恰好看到那台“普魯士玫瑰十字縫紉機”。
他仔細觀察一番,依次打開組成這台殺人機器的三部分:“床”、“繪圖員”、“縫紉機”。
死馬當活馬醫了!秦北洋抓著檔案箱,決定拿自己的性命賭一把。
“如果,我能改造這台機器,是否能證明是頂級工匠?”
“嗯……如何改造?”
“它不是叫‘普魯士玫瑰十字縫紉機’嗎?我就把殺人機器改造成真正的縫紉機!”
施密特回頭跟大尊者商量了下,允許秦北洋當場進行機器改造,但隻給他一個小時。工匠聯盟大會只在黑夜召開,黎明前務必散會,這是幾百年來的老規矩。
這台機器原本的主人——漢斯·波爾被刺客割傷了下巴,有人在為他包扎處理傷口,估計兩周內無法說話,只能乾瞪眼表示抗議卻無果。
秦北洋著手工作之前,也向工匠們提出了求助:“我兩手空空,缺少工具和原材料,請問在座各位大師,能否為我提供?”
工匠們早就對這位中國少年頗感興趣。法國頂級製衣匠、比利時頂級縫紉機匠,主動上來幫忙,他們隨身攜帶各種工具與原材料。秦北洋雙手合十感謝,將檔案箱交給九色保管,它必會像牧羊犬保護羊群一樣保護好檔案的。
他重新仔細檢查“普魯士玫瑰十字縫紉機”,發現其中滲透許多血跡,甚至人體組織的殘骸——顯然執行過多次死刑,整個機器充滿一股煞氣。
秦北洋橫下一條心,腦中自動勾畫出“床”、“繪圖員”、“縫紉機”三部分的機械結構圖。他問人要來紙筆,迅速畫出全新的縫紉機設計稿。
在京都的第三高等學校,機械課的動手實踐就是組裝縫紉機。他把全世界各種品牌的縫紉機和結構都已吃透了,幾乎每個螺絲釘的位置都牢記腦中——縫紉機由機頭、機座、傳動和附件組成。核心的機頭包括刺料、鉤線、挑線、送料四部分,加上繞線、壓料、落牙等輔助部分。機座分為台板和機箱兩種。機架、手搖器或電動機組成傳動部分,日常家用縫紉機有腳踏板,曲柄帶動皮帶輪和機頭旋轉。
而這台殺人機器更像大型的工業縫紉機。
秦北洋按照設計圖紙,對三個部分都做了大膽地重新建構。幸好這台殺人機器的原理,本來就是仿造縫紉機而來。尤其是“縫紉機”部分,許多零部件直接取自縫紉機,只不過增加了大量針頭,並能事先輸入文字與花紋加以控制,是一台智能化的殺人機器。
一小時後,揮汗如雨的秦北洋大功告成,滿手都是油汙,終於將“普魯士玫瑰十字縫紉機”重新裝配完成。
他脫下自己外套,又要來許多紗線,針頭迅速穿透衣服,白色紗線在黑外套上縫出一組正楷漢字——工匠會死,但作品永存!
縫紉機又繡出一行德文,也是同樣的意思,這下所有人都看懂了。
秦北洋長出一口氣,剛才面孔鼓得通紅,萬一要是失敗,恐怕小命不保矣。
工匠聯盟的大師們掌聲雷動,為這台殺人機器被改造成縫紉機而讚歎。秦北洋在短短一個小時內,就能完成圖紙設計、零部件改裝、機械結構調整等等工作——全過程有數十位全球頂尖工匠觀看,以免作弊或投機取巧。
大師們親眼目睹了秦北洋的手藝,他對機械設計的理解超乎常人,不僅是精致與細膩的技術,更有鬼斧神工的創造力——而這一點恰是大師與匠人的致命差別!
普通匠人也可以熟能生巧,擁有出神入化的手藝。但大師不僅要繼承手藝,還要有自己的審美和想象力,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每一代比上一代有進步——這正是西洋工業最終遠遠超出東方手藝,西風壓倒東風的基石,而非永遠一成不變,近親繁殖乃至於慢慢退化。
秦北洋突破東方工匠的窠臼,將殺人之利器轉化為布帛之良藥,又暗合工匠聯盟“化劍為犁”的精神。
靠背椅上的大尊者,依然不發出什麽聲音,但對秦北洋點頭表示讚許。
“秦,我想請問你的學歷?”
“這個……”秦北洋不想說謊,滿面羞愧地說,“我在中國天津的德國學校讀到小學三年級,在日本京都的第三高等學校讀過一個學期——就是高中還沒畢業……不過,我才十九歲呢!”
“嗯,你符合條件了。”守門人施密特高聲宣布,“大尊者同意,來自中國的秦北洋,乃是秦氏墓匠族傳人,掌握鎮墓獸與縫紉機手藝,正式加入工匠聯盟, 編號——191901。”
秦北洋成為工匠聯盟在1919年的第一位新會員。考慮到之前四年,工匠聯盟大會因為世界大戰而中斷,他也是1914年以來的第一位新會員。
他換上一套歐洲中世紀的工匠服,手執圓規與矩尺,來到大尊者的面前,從拉丁語、英語、法語、德語三種語言中任選一種,高聲念誦“工匠會死,但作品永存”的工匠格言——秦北洋只能選擇德語。
大尊者伸出一隻闊大的右手,布滿工匠的老繭,指節雖然粗大卻又靈活,按住秦北洋的腦門。
刹那間,某種類似觸電的感覺,從頭頂心到腳後跟幾乎痙攣。一股灼熱的力量,從大尊者的手掌心內,源源不斷灌入秦北洋的身體。
但他堅持住了,沒有倒下也沒有退避,雙膝跪在地上,上半身挺得筆筆直。他還是看不清大尊者的面孔,唯有一雙利劍般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栗。
秘密入會儀式告終,秦北洋成為工匠聯盟的新成員,據說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位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