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阿幽的眼睛毒辣,迅速聯想到了在廣州,越秀山下的小屋內,齊遠山與中山的容貌有幾分相似。
“不錯!他叫齊遠山,我叫齊中山,我們兄弟倆,已經分別了十年。我被四川道人帶走的時候,才只有六七歲。在廣州,他怕是沒認出我來。”
“我想起了脫歡,他是鄂爾多斯多羅小郡王的堂兄弟。看起來,四川道人就喜歡你們這種世家遺骨。告訴我,他長什麽樣?”
阿幽始終都沒能找到中島浪速的照片,因而想從中山的口中確知。
“十年前,他大概四十多歲,留著兩撇濃黑的胡子,雙眼炯炯有神。他帶我在天津住了好幾個月,又遊歷過上海、南京、杭州、蘇州很多地方,差不多有三年時光。他還教我讀書寫字,教我練習防身術和擒拿術。他像待親生兒子一樣待我。而我隻管他叫義父。如果沒有他的話,我早就死在街頭,或被賣去戲班子或相公堂子!我把他視作救命恩人,不是父子,勝似父子。”
“該死的!阿海也是這麽想的吧!”
“阿海怎麽想?我不知道!”中山嘴唇顫抖著後退,“在我十歲那年,我又認識了芳子,我們都是被四川道人收養的。他說,要帶我們去一個新世界。我們走了很長很長的路,直到一座巍峨的高山前。然後,我就昏迷了。等我醒來,便到了天國,再也見不到義父。孟婆告訴我我已是個死人了!”
“西洋人有《荷馬史詩》,其中《伊利亞特》篇有木馬屠城記。”這些年來,受到秦北洋的感染,阿幽也看了些西洋書,“中山啊,你就是四川道人中島浪速安插在太白山的木馬!包括阿海與芳子,你們都是亂臣賊子!今早,我已給太白山發了電報,告知孟婆要小心內奸。”
話已至此,中山跪倒在阿幽面前:“主人,我對太白山一片忠心,若您不信任中山,我甘願受戮。”
少年仰起脖子,面對阿幽的匕首,準備接受死亡的洗禮。
“阿幽小主!念在中山年幼,並無叛亂之實,老金請求網開一面!讓他戴罪立功。”老金放下礦工鎬,跪倒在阿幽面前,“大戰當即,拯救主人要緊,我們在日本,孤立無援,切勿自損大將!”
墓地的月光下,阿幽收回匕首,抬頭看到一輪冷月。
九色像頭饑餓的野獸,用鹿角拱開一個個墓穴,可惜日本人的墓地裡只有骨灰……
春夜,一輪明月高懸。阿幽匍匐在河邊的蘆葦叢中,冷冷地注視那座日式大屋。
羽田大樹趴在她的身邊,操著中國話低聲說:“大地震後,黑龍會橫濱會所化為廢墟,中島浪速將道場搬遷到東京郊外,千葉縣與茨城縣交界的利根川畔,繼續招收劍道弟子,就是這兒!”
老金扛著礦工鎬,中山握著一支快槍,正從前後兩麵包圍了劍道道場。
而在阿幽的身後,還有個十七歲的小姑娘。偷偷從侯爵府逃出來的嵯峨光,穿著一身聯系劍道的和服勁裝,背後藏著一支祖傳的太刀,若是被父親發現非得打斷她的腿不可。
羽田大樹回頭乞求道:“光公主啊,千萬不要衝出去,就守在這裡好吧?我保證幫你把秦北洋找回來!”
“公主,相信我,你對秦北洋有暗戀之心,這是你自己的事兒,也許等你長大,就不會那麽愚蠢了。”阿幽話雖這麽說,心想自己算是長大了嗎?接著說,“但我是他的妻子,我絕對會保護好他的。何況,我還有九色!”
幼麒麟鎮墓獸,正從蘆葦掩蓋的利根川流水中探出頭來,一對鹿角反射著月光。
老金第一個闖入劍道道場,接著是戴罪立功的中山。他們確認日式大屋前沒有守衛,也沒有特殊的防禦機關。接著阿幽與九色潛出蘆葦叢,羽田大樹戰戰兢兢地跟在最後。五百米外,還有他帶來的三名武裝保鏢。
這就是中島浪速的劍道道場,大廳裡鋪著許多張榻榻米,兩邊陳列著武士盔甲與太刀,掛著一張張書法條幅。
不過,沒有人。
老金與中山悄無聲息地在大屋裡搜索,翻箱倒櫃,就連地板都撬開來看了,確認並沒有地下室的存在。
最後一間臥室,一個穿著襯衫和西褲的小夥子,躲藏在衣櫃之中,飛身用肋差短刀襲擊了老金。幸好老金的反應機敏,短刀擦破了他的肩膀,幾乎要了他的性命。
九色吐出琉璃火球,照亮了幽暗的臥室,少年中山舉起快槍,對準了那個家夥。
“芳子?”
中山喊出一個名字。不錯,眼前身著男裝,剃著短發的小夥子,原來是“天國學堂”的同學芳子。
可她為何身著男裝?剃了頭髮?形如一個高中男學生。
芳子的眼眶發黑,面容憔悴,脖頸似乎還有傷痕,蜷縮在老金與中山的面前。當她再看到虎視眈眈的九色,便全都明白了,苦笑一聲:“你們終究是來了!可你們來得太晚了!太晚了!”
“芳子,你還認識我嗎?”
阿幽走到她的面前,袖管裡藏著匕首。
“阿幽小主?”芳子的面色慘白,羞愧地擋住自己的板寸頭髮,“我是不是很醜?”
到底是女人相間,第一想到的還是美啊醜啊,阿幽淡淡地說:“不,你很漂亮。”
“是那個魔……那個魔讓我變成了這個樣子!從上個月起,我已徹底清算了自己的少女時代!”
“魔?”阿幽已猜到了幾分,“四川道人中島浪速?”
芳子似乎受到過百般折磨,精神有些錯亂,毫無“刺客道”與“地宮道”修行的高材生的風范,蜷縮在牆角發抖:“是,我不敢說他的名字,我不敢……”
“他現在哪兒?”
“我不知道……昨天還在這兒。”
中山卻跪倒在芳子跟前:“你想要說什麽?你是說,義父欺負了你?讓你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這怎麽可能?當年,我們兩個還是小孩子,他對我們那麽好,拯救了我們的生命,讓我們在這亂世活下去……”
“你錯了,中山,他是魔!”
芳子緊緊摟著自己的胸前,就像被男人欺負過的小姑娘,再也不見太白山上飛簷走壁英姿颯爽的模樣。
“中山,你出去警戒!”阿幽拍了拍芳子的後背,“我還有很多疑問!第一個問題秦北洋在哪裡?”
“太白山。”
“什麽?”
芳子嚶嚶地說:“去年,關東大地震後,秦北洋為了救我,為了殺死那隻魔,他被人抓走了。如今,他在太白山上。”
“你是在逗我玩嗎?我們就是從太白山到日本來找他的。”
後半夜,中島劍道道場的深處,阿幽的目光變得冷酷,緩緩抽出腰間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