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家中長子，長兄如父，以後盡量多照顧弟妹一些。”

“繼耀心思縝密，主意也多，你遇到什麽事情不好處理，多跟他說說。”

“繼揚脾氣耿直，遇事卻容易鑽牛角尖，有事你讓晴雪同老三媳婦兒先通氣，她是個能拎得清的。”

“吉祥在婆家吃得開，亦然性子敦厚，自然不會給她氣受，不過她家裡那幾個皮小子我看著可不好管，你幫她看著點，別惹了什麽禍事。”

“……”

“不過照顧歸照顧，若是他們有誰做錯了事，該動用家法的，也不要含糊。”

“一家之主就要有一家之主的威嚴。”

“別在那裡掉金豆子了，都多大的人了，不怕讓人看到了笑話?”

“要知道男兒當流血不流淚……”

“……”

“好了，就先說這麽多吧！我也累了，你把淚擦擦，就出去吧！”

張辰說一句，張繼業就在那裡點點頭，眼淚就一直沒有停過，直到他說得差不多了，這才開口把兒子趕走。

“好，我出去了，您歇著吧！”

房門關上，張辰吐出一口氣。

孩子們的不舍他又怎會不知，他的心裡也同樣。

可是一方面是年紀大了身體各項機能也幾乎耗盡，他早已是油盡燈枯的狀態，就算是硬撐，也真的撐不了多久了。

另一方面卻是張辰實在不想讓樂溪等自己太久，心裡真的有了輕生的念頭。

……

相傳剛剛過世的人的魂魄，可以在奈何橋上停留百日，以了卻前塵的羈絆，如果夫妻兩個能在這白日之內互相找到彼此，並且同時喝下孟婆湯去轉世輪回，那麽下一輩子，他們也極有可能再次成為夫妻。

那時候樂溪跟張辰說起時，他還有些不以為然，隻當是個笑話，聽聽就過了。可是聽她說的次數多了，張辰心底又有了一絲相信。

如果這世間沒有鬼魂的說法，那自己是怎麽過來這裡的?既然他都能穿越時間空間，來到天啟王朝，那會不會真的還有死後魂魄會過奈何橋，喝了孟婆湯之後抹去記憶，然後去輪回轉世的可能?

尤其是樂溪去世之後，張辰總是會在不經意間聽到她在哪裡喊自己，更加讓張辰堅定地相信了這件事的存在。

雖然撇下一大家子不管，去追逐老妻的腳步這樣的做法有些太過任性，可是張辰卻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他真的想試試，看是不是真的可以見到。

……

恍惚間，張辰覺得自己的靈魂飄向了空中，他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臉上已經有了老年斑的老翁，一臉安詳地閉著眼睛。

那樣的他有些熟悉，又很陌生，一股說不出的情緒湧上他的心頭。

不過還沒等他感傷完畢，就覺得好似有一股極大的吸力，把他給吸到了一個灰蒙蒙的空間中。

他飄飄蕩蕩地四處遊走，好不容易發現了一絲亮光，衝了出來。

一個陌生的世界，展現在他的眼中。

這裡就是傳說中的地府嗎?

臉上帶著或是不甘或是懊悔或是悲憤，又或者是釋然的眾人，全都在一群手裡拿著皮鞭的黑衣人鬼差的看管下，有條不紊地朝著一道並不寬敞的小橋上走去。

其間有人想要後退，就會遭到那群鬼差的皮鞭侍候。也不知道那皮鞭是什麽材質做的，打在他們身上並沒有什麽聲響，但被皮鞭打到的地方，如胳膊或者手腳之類，卻會像是雲霧一般消失不見。

張辰眼睜睜地看著失去身體某一個部分的魂魄疼得在那裡撕心裂肺，卻沒有辦法發出一丁點聲響，嚇得冷汗都冒出來了。

鬼差們這一招殺雞儆猴的效果特別好，魂魄們往橋頭飄浮的速度變得更快了。

等來到橋頭，隊伍就慢了下來，有一個同樣身穿黑衣的鬼吏，但他身上的黑衣材質樣式明顯比押送張辰他們過來的黑衣人好了許多的人，坐在一張窄小的木桌上，手裡拿著一支毛筆，頭也不抬地挨個登記。

“年齡?”

“籍貫?”

“死因?”

“有無牽掛?”

“要不要停留?”

有那些覺得自己這一生過得尚且比較圓滿，或者心頭無牽無掛的，就會被立刻放行，沿著隊伍去往下一站——孟婆的粥攤子。

還有一些尚有牽掛或者疑問的，就會被分派到另一條路上，那裡有鬼吏可以仔細登記你的需求。

眾人這才發現，原先怎麽都發不出聲音來的嗓子，忽然又管用了。

“我想知道，我死了之後我家那口子什麽時候給娃找了後娘，待孩子好不好。 ”

一個像是死於過度勞作的婦人，用有氣無力的聲音問道。

“一個月後，娶了同村的劉寡婦，孩子被送去你娘家李各莊。”那鬼吏用毫無感情的語調，說出事情的概況。

“那個殺千刀的！”婦人發出一聲淒厲的哭嚎，“我可憐的孩子啊，淪落到我那個鑽了錢眼裡的嫂子手裡，還能有什麽好下場……”

她的哭嚎並沒有讓鬼吏動容，緊接著問:“還有疑問嗎?”

“沒，沒了……”

已經能夠預見孩子們的悲催結局，她也真的張不開口再驗證了，索性不再詢問，也能留存個念想。

婦人被一個鬼差引走，從另一條路上，同樣往奈何橋趕去。

“下一個。”鬼吏接著道。

“我想知道，我娘的病好了沒有。”

一個骨瘦如柴的孩子，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

“半個月之後已經無礙。”

“謝謝鬼大爺！”

那孩子聽到消息特別高興，朝著鬼吏不住地行禮，那情形就像是他母親的身體之所以能夠好轉，似乎是他的功勞一樣。

“下一個。”鬼吏連客套都沒有一句，面無表情地繼續喊。

那孩子則被候立在一旁的鬼差給帶下去了。

“我想知道，家裡的母豬這一胎能生下幾頭豬仔。”

“我想知道，我的銀子最後都歸了哪個小妾。”

“我的兒子究竟是不是自己親生。”

“今年地裡的收成怎麽樣，夠不夠吃。”

“……”

“……”

各種千奇百怪的問題，讓張辰聽得目瞪口呆，可是因為等待時間實在過長，他有些無聊地打了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