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伏屍千裡(上)

　兵法要詣:在敵人想到的時間、想不到的地點，以敵人想不到的方式對敵人進行打擊！

　唐軍眼下進行的戰事就是這一要詣的最好詮釋。

　李光弼大軍趕到的時間非常好，在阿布?穆斯林剛剛想到，而又來不及部署的時刻趕到，立時投入戰場，從背後對大食軍隊發起排山倒海般的攻勢，打得大食軍隊哭爹叫娘，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造成這種情形的原因在於:一是李光弼完成了奇襲，在大食軍沒有絲毫防備的情況下趕到戰場，並投入戰場，打了大食一個措手不及。

　二是在於大食軍隊被李昌國拖累拖疲了，經過數日激戰，大食軍隊困倦不堪，遭到李光弼的打擊，他們哪裡能有還手之力?

　三是李昌國沒有放過機會，立時率領唐軍投入戰場，從正面壓迫大食軍隊，讓大食軍隊無法顧及後背，不能專力對付李光弼。

　四是李光弼和李昌國同時投入戰場，對大食軍隊發起最為猛烈的攻勢，這是前後夾擊，不要說疲憊不堪的大食軍隊，就是神完氣足的大食生力軍遇到這種情況也是無能為力。

　大戰一爆發，就是一邊倒，唐軍壓著大食軍隊打。

　大食軍隊的表現不再說名聞天下的精銳，倒象是一群驚惶失措的綿羊，任由唐軍屠殺。

　沒錯，就是屠殺！絕對是屠殺！

　唐軍勇猛若虎，一衝入大食營地，風卷殘雲一般。沒有遇到象樣的抵抗，唐軍所過之處，不會一個喘氣的大食兵士，大食兵士死得不能再死，不是變成殘破的屍體。就是變成碎肉。

　大食兵士驚惶不安，不顧軍紀，撒腿就逃。問題是，哪裡逃得掉，精銳的突厥騎兵在外面等著他們。他們一逃出去。就會遭到突厥的追殺。

　突厥自小生長在馬背上，可以在馬背上過一生，精於騎射，用他們來衝陣沒多大用處，用他們追殺逃跑的大食兵士那是再好不過，正合用，他們的騎射得到充分發揮。

　比騎射。天下間能超過突厥人的沒有，他們追殺起來犀利異常，大食兵士逃得飛快，恨不得爹娘再生兩條腿，卻是逃不出突厥的追殺。死傷慘重。

　在唐軍兩面夾擊下，大食軍隊被趕到中央，密密麻麻，如同田野裡的稻草，肩摩肩，踵碰踵。要轉個身都難。

　唐軍陌刀手一陌刀下去，往往要劈死三五個不等。正常情況下，應該是三五把陌刀劈死一個。眼下是反過來了，真是驚人。

　望著象堆好的稻子被推倒似的倒下的大食兵士，阿布?穆斯林眼球充血，比起兔兒眼還要紅，雙拳緊握，牙齒咬得格格響。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打了一輩子的仗，就沒有遇到如眼前這般讓他憋屈的仗。要戰無力，要逃不可能，這是真正的絕境。要他不怒都不行，可是，他就算再怒又能如何呢?

　“大人，得趕緊逃！快讓重甲騎兵衝開一條通道。”齊亞德倒也還鎮定，忙大聲提醒。

　唐軍已經圍上來了，若是大食軍隊再不逃走，就沒有機會了。若是唐軍再砍殺一陣，大食軍隊傷亡過大，幸存的人越來越少，那麽，唐軍的包圍圈就會更加密集，就會多上好幾層。到那時，大食軍隊就會陷入重重包圍，想逃都沒有機會了。

　要想衝破唐軍的包圍圈，唯有動用重騎兵了。

　重騎兵是阿布?穆斯林的心尖肉，他的心血結晶，他萬分不想用在此處。可是，處此之情，他還能有選擇嗎?

　“命令，重甲兵，朝西衝！”阿布?穆斯林雖然極不情願，他卻清楚，眼下不是猶豫的時候，只要把軍隊帶出去，就算重騎兵全部葬送掉，他還可以重建。

　重騎兵得令，開始列陣。然而，讓阿布?穆斯林鬱悶的事情發生了，因為人太多，重騎兵要想列陣都困難，沒空間怎麽列陣?偏偏重騎兵要想發揮出最大的威力，必須要列成陣勢，才能進行排山倒海般的攻擊。

　“要他們讓！不讓就殺！”阿布?穆斯林一咬牙，狠狠心，下達了屠殺令。

　向自己的兵士下手，這在阿布?穆斯林征戰一生中還未遇到過，這是平生頭一遭，鬱悶勁頭更增數分。

　“讓開，讓開。不讓就殺。”重騎兵吼得山響，卻是沒有人理他們。如此混亂之際，軍令還能有多少作用?

　“殺！”重騎兵忠實的執行了阿布?穆斯林的命令，手中的大馬士革馬對著大食兵士就狠狠劈下，砍死不少大食兵士，好不容易騰出一塊空地。

　然而，讓他們鬱悶的事情緊跟著就來了，剛剛清理出來的空間很快又為大食兵士填滿了，隻得從頭殺起，從頭清理。

　在唐軍排山倒海的攻勢面前，大食兵士走投無路，哪裡有空間就會擠到哪裡去，要不填滿都不成。

　好不容易，重騎兵清理出了足夠的空間，列成陣勢。

　“衝！”阿布?穆斯林右手一揮，大聲下令。

　“隆隆！”上萬重騎兵朝著西方衝去，準備衝破李光弼的大軍，為大食軍隊打開一條生路。然而，只見一隊唐軍迎面衝來，竟然絲毫不懼，要與重騎兵死戰。

　重騎兵的衝鋒強勁有力，不可阻擋，唐軍竟然要與重騎兵叫板，這還是夠膽大，阿布?穆斯林有些不屑。讓他意外的是，唐軍竟然真的纏住了重騎兵。

　看著苦戰的重騎兵，阿布?穆斯林這才恍然，重騎兵曾經被李昌國打殘了，雖然休整了數日，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戰力未達巔峰。

　盡管如此，重騎兵畢竟是重騎兵，經過艱苦的努力，在付出過半的傷亡後，終於衝破了唐軍的包圍，一條生路被打通了。

　“逃啊！快逃啊！”

　再不逃沒機會了，大食兵士發一聲喊，潑風般朝西衝去，瞧他們這快捷的勁頭，比起被唐軍驅趕時還要快，快得多。

　望著潰圍而出的大食軍隊，唐軍大是惱怒，大吼:“大食狗，休走。”

　“將軍，快追上去。”有將領提醒李光弼一句。

　“不急。你們仔細瞧瞧，大食狗如此疲憊，他們能逃到哪裡去呢?”李光弼手中滴血的橫刀一指，不當一回事。

　將領一瞧，果是如此，大食兵士疲憊不堪，即使逃出唐軍的包圍圈，也是逃不遠，很快就會被唐軍追上。

　“眼下，我們最緊要的任務就是把包圍圈中的大食狗殺光。”李光弼一拍馬背，又衝了上去。

　李光弼說得不錯，殺光包圍圈中的大食軍隊才是第一要務，畢竟被包圍的是大部分，逃走的少部分，哪有舍多就少的道理。

　李昌國也是這般看法，指揮唐軍勇猛衝殺，大食軍隊成片成片的倒下，地上的鮮血更厚了，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氣，讓人幾欲作嘔。

　這場屠殺持續了一天一夜，方才完結。

　阿布?穆斯林率領的東征大軍，不下三十萬死在這一戰中。等到戰鬥結束，李昌國放眼一瞧，目力所及處，到處都是屍體，屍體層層相因，不知道有多少，一眼望不到頭。

　而且，屍體浸泡在血湖中。

　這是真正的血湖，是由人血、馬血匯聚而成的血湖。

　血湖不淺，浸泡一具屍體沒任何問題，可以把屍體全部淹沒。

　李昌國一身是血，胯下戰馬渾身是血，血人血馬，說不出的詭異。李昌國用手一抹，臉上出現五個指印，終於現出原本的肉色，其他地方血紅一片，乍一瞧之下，跟魔鬼似的。

　不僅李昌國如此，就是郭子儀、李光弼、李泌、安祿山、史思明，還有唐軍兵士，哪個不是如此?數十萬唐軍為鮮血染紅，乍一瞧之下，跟數十萬魔鬼似的，這是一支惡魔大軍。

　“殺得真痛快！”

　將士們裂嘴大笑，直呼痛快。只是，他們的嘴巴張開，與身上的鮮紅相襯，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就象魔鬼在笑。

　“大食精銳盡失，我們取得了不錯的戰果。不過，戰事還沒有結束，絕不能松懈。”李昌國虎目圓睜，掃視唐軍，大聲訓話。

　“請大帥下令！”將士們很清楚，雖然他們取得了一場不錯的勝利，不過，戰事還沒有完，還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追擊大食軍隊。

　“全軍聽令:以萬人為隊， 朝西追擊。一定要窮追，不到怛羅斯不得下馬！”李昌國沉聲下令。

　“大唐萬歲！”

　李昌國這道命令讓將士們歡欣鼓舞，爆發出一陣驚天的吼聲。將士們歡欣的並不是要追擊大食軍隊，而是要兵臨怛羅斯了。

　怛羅斯是大食在東方的重鎮，在大食境內千裡之地，離龜茲有好幾千裡了。

　李昌國這道命令，無異於是向大食進攻的命令，這是唐朝自創建以來，第一次向大食境內反攻的命令。

　自從大食與唐朝在中亞相遇以來，兩國大戰數十年，唐朝還沒有深入過大食境內的事情。莫要說深入大食境內，就是到達大食邊境的事都未有過。李昌國的命令，不僅要深入大食境內，還要攻擊怛羅斯，要將士們不歡喜都不成。

　“追！”李昌國一拍馬背，率先衝了出去。

　“隆隆！”數十萬大軍緊隨而來，上百裡方圓一片人潮馬海，朝西方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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