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來,穿堂過廊,芷茗已遵著夫人的交代,將桓府的情況事無巨細的說了出來。
現在是公元六七九年,儀鳳四年,也是調露元年。
桓氏,祖望譙國龍亢桓氏,歷史上出過的名人,有三次北伐的桓溫,成功滅亡東晉,建立桓楚國的桓玄。自桓楚國被滅之後,桓氏就長期受到南朝各代打壓,直到大唐一統天下後,再次編修《氏族志》,桓家才又入名門之列。
桓氏的家主桓思敏三年前去世,留有三個兒子,桓彥范,桓玄范,桓臣范,都是二十余歲年齡。桓彥范以祖蔭入千牛衛任職,其他兩個弟弟則在長安城求學。
桓氏本來的家族產業在譙國龍亢,但因太宗皇帝重修《氏族志》,給了桓氏再度複興的希望。桓思敏當上家主後,將桓氏產業的一部分逐漸轉移到離長安城更近的d縣,並修建了眼前佔地百頃的桓府。
在d縣,桓氏擁有的良田至少數十萬畝,在臨近各縣的房舍上千間。
桓氏名門之名當之無愧,府宅蔚為壯觀,水榭樓台,綠蔭環繞。遺孀桓夫人居正北,桓家三兄弟的府邸在風景迷人的東西南三苑。再往南,便是外院所在。
之前的夫人是河東薛氏西宗的庶女薛鶯,她的夫君是桓家排名老二的桓玄范,因要守孝三年,夫妻之間不能同房,所以桓玄范以在長安城求學、交際人脈的名義,常年在外不歸,隻留下薛鶯在d縣侍奉桓思敏的遺孀桓老夫人。
桓家三兄弟,桓林隻聽過桓彥范的名頭,還是在電視劇裡見過,這是李唐複興的大功臣,官封異姓王。
桓林消化了這些情報,心思卻活絡起來,跟著名門桓氏,還身為桓家首席狗頭軍師,相信不久的將來,就可以升職加薪、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頂峰。
桓林自娛自樂的意淫了一會,才發現芷茗的臉色由始至終都平靜如水,從沒笑過,用冷漠裝飾著自個兒的傲慢。
二人到了一處幽靜的小院子,院子口有一護衛專職守衛,桓林往裡望去,院子裡花草叢生,陣陣花香味兒撲鼻而來,令人心曠神怡。
芷茗從院子裡拿了塊長長的木牌出來,將木牌遞了過來,緩緩說,“你的號牌是五十三,嗯,這是你的木牌。”
編號五十三?這怎麽聽起來都像是“9527”,桓林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姐姐,這五十三是什麽意思?”
芷茗見他問東問西的不接木牌,頗不耐煩的將木牌塞他手裡,“在你來之前呢!桓家養著五十二個門客,你不就是五十三?”
啊?桓林一個丟神,手裡的木牌落在地上,還以為自己是桓家的首席狗頭軍師,原來,原來桓府還養著五十來個跟她一樣的門客。
芷茗皺眉說,“你不想乾可以走。”
人在屋簷下,哪還由得桓林挑肥揀瘦的,他忙拾起木牌,放入懷中說,“有勞姐姐帶路啦!”
桓府采環形布局,分內外兩院,兩院之間以環形小道相連。
內院水榭樓台,綠蔭環繞,風景迷人,
外院遠不如內院的景色迷人,居住其間的人更是龍蛇混雜,護院家丁,做院子、廚房雜務的男仆女婢,近兩百人,聚居在五個破舊不堪的小庭院。每個庭院裡七、八間破舊小屋,男女混居,烏煙瘴氣。
芷茗極少涉足外院,到了外院便輕掩著小瓊鼻。挨個行過間間小屋時,不時有衣著簡陋的仆人向她獻媚。芷茗則不冷不熱的應付,頗不耐煩。
行過一間小屋,內裡更傳出男女嬉笑作樂的古怪聲兒。
桓林偷偷的瞥過芷茗,察言觀色,卻見她微蹙秀眉,也懶得去理會這些肮髒齷齪事兒,大步的行過。
入了外院的花園,遠遠便見到一群文人裝束的人圍著亭子在談論著什麽。不用說,這些都是與桓林身份相同的桓家門客了。
芷茗饒有興致的走近,想聽聽這些人在談論什麽。圍著小亭子的眾人見她到了,一個個精神抖擻,讓路的讓路,拍馬屁的拍馬屁,正在談論的二人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繼續先前的話題。
左首一個戴黑色璞頭的老者清了清嗓子,朗聲道,“薛仁貴打仗就是墨守成規,換作是我對上那論欽陵,先派出十個千人隊給他來個十面埋伏,待引吐蕃人入了埋伏圈,再來個火燒水淹,盡屠之!”
桓林腦子裡從電視劇的情節一搜索,便知二人討論的是幾年前,大唐與吐蕃在青海湖便發生的一場大戰-大非川之戰。大唐的主帥是薛仁貴;吐蕃一方的主帥則是有著藏史第一名將美譽,吐蕃葛爾家族的繼承人,葛爾欽陵,這葛爾欽陵是吐蕃大論,類似於唐朝的宰相,唐朝人一般稱他為論欽陵。兩軍的交戰的結果,是唐軍大敗,幾乎全軍覆沒。
桓林暗想,“滅了高句麗的高宗朝第一戰神-薛仁貴打仗不行?真是傻子哪兒都有,窮酸文人裡特別多。”
右首是個臉上有刀疤的,他怎會讓帶璞頭的老者在芷茗面前搶了風頭,忙反駁說,“諸葛孔明有雲,攻城為下,攻心為上,若盡屠,恐會激起吐蕃人更大的反抗,我看,該來個三擒三縱,收復其心。”
帶璞頭的被他一言給頂了回來,面子上掛不住了,起身呵斥,“當盡屠之!”
刀疤臉也不甘示弱,回敬他說,“當三擒三縱!”
兩人或意氣之爭,或因在芷茗前丟不起這臉,就這麽不顧讀書人的斯文,當眾面紅耳赤的爭論起來。
在一旁看戲的桓林是暗笑不止,璞頭兄啊!十面埋伏?青藏高原一馬平川,埋伏個蛋,當吐蕃人的偵察騎兵是吃素的?還火攻水淹?拜托,那裡是冰天雪地,生不了火,水也會結冰,燒個鳥,淹個卵啊。
還有你,刀疤兄,論欽陵可是藏史第一名將好不?真能俘虜了他,當立刻斬首以絕後患,三擒三縱,小說看多了吧!當戰爭是玩過家家啊?唉,文人玄談誤國,從這兩人身上便見端倪,平日裡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誰也打不上眼,真到了戰場上,保管嚇得手足無措,屁滾尿流。俗話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還真是高估了這幫書呆子了,不要說三年,一百年也是不成。
芷茗默不作聲的聽著二人的爭論,側過臉就見到桓林掛著一絲笑容,便問,“你笑什麽呢!”
桓林壓低了聲兒說,“這,我在想,論欽陵正活蹦亂跳的在吐蕃呢!又不是桓家養的小貓小狗,想怎麽處置便怎麽處置麽?”
他是故意壓低了聲兒,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還是莫去惹這些地皮子捂熱的人,萬一惹上了什麽圈子、山頭的老大,那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帶璞頭的老者見她到了,忙停止了爭論,迎了上來,“芷茗姑娘到了。”
芷茗指了指璞頭老者,朝著桓林說,“他是何七何老夫子,眾門客的管事,今後,你歸他管。”
這老頭就是自己的直接上級了,桓林忙掛上應酬的笑容說,“何老夫子,還請多多賜教。”
芷茗又指著桓林說,“何夫子,他是少夫人親自招進府裡的下等門客桓林。”
桓林一愣,下等門客是什麽鬼?也就是說在這五十三個門客裡,我還是上不了大雅之堂的?
何夫子上下打量了桓林,哼了一聲,“你有何學問,師承何人?”
桓林愣了愣說,“我藍翔技校畢業,老師,就是教電工鉗工的李師,還有教美容美發的張姐。”
何夫子沒聽出個所以然,冷冷的說,“芷茗,今後還是勸勸少夫人,別阿貓阿狗都接回來當門客,這世上騙吃騙喝的痞子多了,省得敗壞了桓家的名聲。”
這個何夫子,初次見面說話就和吃了屎一樣臭不可聞,桓林是暗自惱怒,想反駁幾句,又強行忍了,對手想看你笑話,笑容就是最有力的回擊,便掛上一個燦爛的笑容,“何夫子教訓的是,我會嚴守桓家規矩,不會敗壞桓家名聲。”
他輕描淡寫的化解了何夫子的咄咄逼人,何夫子是有力無處使,隻能悻悻的住了口。
芷茗忽然露出一抹燦爛的甜笑說,“何夫子,你可不要小瞧他哦,對大非川之戰的見解,他比你們的都有見識!”
小美女突然幫自己說起了好話,桓林先是一愣,還在想著是不是飛來了豔福,卻突然感覺到一眾門客投來的目光。這些眼神裡,不滿者有之,憎惡者有之,挑釁者有之,善意的一個也沒見到。套用一句俗話,如果目光能殺人,桓林現在縱是還有命在,也已是遍體鱗傷。
“遭了,被這小丫頭給陰了!”
桓林看著粉臉兒露出一抹狡黠笑意的芷茗,暗叫失策,恨不得立刻上去掐死她,“沒想到小小年紀的,比武則天還毒啊!”
何夫子斜眼看了看桓林,冷笑著說,“那我就要討教討教了。”
芷茗淡淡的說,“你們今後慢慢討教,我還要帶他去安排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