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月，整整五個月葉揚都沒有再出現。　　這段時間內，灰鶴曾經六次派人，前往記錄過的異變之地尋找葉揚的行蹤。每次，都派出十隊至尊武者打探消息。可惜異變之地不是那麽好進的，何況地圖數量眾多。灰鷹家這點實力，遠遠不夠看。

　　靈風閣木清良離開的十天后，就派人來訪。

　　這五個月，他們來了十四次。

　　最近一個月，灰鶴幾乎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木清良剛走沒幾天，聽聞他亦受到了責罵。被他的族兄，木清平大罵一通。他的意思:放任一位年少的天才藥師，到異變之地修行，豬比都你們有腦子。

　　回想起來，灰鶴也想扇自己幾個耳光。

　　早知今日模樣，就是死也派十幾位強者跟著。哪怕不動手，最少也能知道他身在何處。

　　現在，生死未明。

　　此時的灰鷹堡氣氛慘淡，連家仆們都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靈風閣生氣了！

　　不管它對什麽人，什麽家族生了氣，這個人或家族都絕對不會好過。即使靈風閣完全不動手，也在大把的人物搶著收拾你，給靈風閣留一張好臉。

　　“老祖宗，灰鷹家要完了。”

　　灰鶴感到思量失誤，只有到家族禁中，尋求第一代家主灰鷹的幫助:“一旦家族生變，還請老祖宗帶走隼兒。這麽多兒子當中，就他有點出息。”

　　“嗯，下去吧。”

　　潛心修行的人物，往往不受外界打擾。即使破家滅族，能留一支香火就行。

　　灰鷹苦修，基本不會過問家族事務。

　　作為當代家主，灰鶴深知老祖宗習性，也不多言。灰鷹家有大難，能保二兒灰隼一人已然不錯。只要老祖宗不死，它日總有東山再起的希望。隼兒智明心慎，可能比自己這個家主更出色。

　　“家主，赤空家主來訪。”

　　“知道了，讓他拿走禮物吧。都已經堆放好了，沒有動過一份。”

　　灰鷹堡已然不剩幾人，連家仆們都偷偷溜走了。

　　換作平時，灰鶴肯定派人拿回打死。

　　可現在，他是自身都難保。大難臨頭各自飛，怪不得別人，還是不要妄造殺戮為好。家族中的強者，除了比較忠心的老酒，桐老等人，亦有近半數離開了灰鷹家。

　　靈風閣怒了。

　　即使它沒有說什麽，亦然不是普通人也敢坦然面對的。

　　一旦葉揚有死訊傳出。

　　那麽整個灰鷹堡……不，整個黑二沙鎮的九大家族，恐怕都不留一個活口。即使是身為藥師的木清良，恐怕也活罪難逃。若非他是木清平的族弟，怕還有生命之憂。

　　藥師聯合，自有規矩。

　　相助藥師者，當有巨大回報。不助者，亦然不會見怪。

　　藥師聯合，甚至對見險不救的人，都不追究責任。他們位尊，卻從來不自持身份。相反，若明知道某人是一位藥師，某人卻將他送上死路，那即是整個藥師聯合會的死敵。無論親手殺死，還是間接害死藥師的，都必定追究到底。

　　葉揚的修練，灰鶴只是‘無意’阻擋。

　　僅僅因為沒有阻擋。

　　大禍，已生。

　　在靈風閣的心目中，灰鷹家的做法是不對的。它沒有說‘錯了’，僅是‘沒做對’。在外人眼中，等於靈風閣對灰鷹家燃生怒火。這些等著爭地，露臉，套交情的外人，一旦聽到葉揚身死訊息，必然會在最短時間內清除灰鷹家。

　　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靈風閣若派人來商議，可能還有挽回的可能。但是它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灰鷹家。

　　在靈風閣心目中，能夠煉製二品金剛丹，又是少年天才藥師，跟區區一個灰鷹家族，根本無法相比。如果可能的話，它很願意用十個灰鷹家族，換回葉揚一條不全的殘命。

　　“家主……”

　　家仆去而複返，灰鶴不禁心中歎惜。小小事情，都辦不好了。

　　“赤空家主，想見一見家主大人。”

　　老仆也很奇怪，現在的大人物對家主是避之不及。為何赤空家主，一定要來面見?

　　“請他進來吧。”

　　又過一個月了，葉大師仍然沒有露面。灰鶴已然心灰意冷，再壞的情況也沒有現在的壞，赤空想要脅什麽，恐怕也阻止不了啦。現在整個黑二沙鎮，都沒有幾位強者可用了。

　　“哈哈哈……”

　　赤空仰首敞步，大笑中走出內廳。

　　見了灰鶴，拱手行禮道:“灰家主好久不見。冒然造訪，真是不好意思。”

　　“不敢，赤家主有何指教?”

　　灰鶴見赤空神色有異，不禁眉頭大皺。

　　“指教不敢當，赤空此來，是想跟灰家主借一樣東西，不知道灰家主能不能行個方便?”

　　灰鶴見赤空神色，又聽他故意大聲喝吼，微微有笑說道:“不知道赤家主想借什麽，灰某能拿得出手，都沒有問題。不過灰鷹家此時，能借的東西恐怕不多了。”

　　“肯借就好。”

　　赤空笑道，走近灰鶴幾步，更大聲道:“比如，某個吃飯的家夥，方不方便借用?”

　　吃飯的家夥……

　　灰鶴面色微變，除了‘腦袋’之外，恐怕已不作它物想了。要借腦袋，除了自己的腦袋，其它腦袋赤空家主是不會感興趣的。正想說話，忽然見赤空神情有變，以極小聲音傳來訊息。

　　……今日有禍，灰兄已經走不了……

　　……赤某帶來假死之藥，灰兄哪個兒子有用，信得過赤某，交給赤某帶走吧……

　　“哈哈哈，怎麽，灰家主舍不得借用?”赤空哈哈哈大笑，聲音似極度囂張，眼神卻副擔憂神色。好像示意灰鶴早下決定，遲則生變。

　　灰鶴微微點頭，表示感謝。

　　二人曾以共同行動，算是‘出生入死’的同伴。

　　赤空此來，恐怕也是冒險而來。

　　“舍得，舍得。”灰鶴表示同意了，然後故意:“哈哈哈，灰某到了今天，還有什麽舍不得。不過天色尚早，不如晚上赤家主再來。等灰某散去家仆，再看看赤家主有沒有能力，借走想要的東西?”

　　“好，豪氣。”

　　赤空配合地說道:“等灰家主的仆役走了，赤某再來就是。至你吃飯的家夥，我是拿定了。”

　　故意揚手揮拳時，一顆丹藥落入灰鶴的手中。

　　想必，這就是那‘假死還生’的丹藥。剩下，就看灰鶴選擇誰了。

　　“家主。”

　　赤空剛步出大廳，老仆連忙跑過來報告:“八位家主，帶著一些家人上門啦。”

　　“知道啦，忠叔，你可以回家了。”

　　“老仆老邁，走不動了。”老仆報以微笑，躬身退下。

　　唉！

　　灰鶴暗歎。

　　大家大族爭鬥，與平民無關。散走家仆，只要不是灰鷹家血親，其它人是無關重要的。他要留，就留下吧。八位曾經出生入死的家主同盟都來了，也明白赤空說得沒錯。黑二沙鎮外，恐怕已成合圍之勢。

　　八位家主進來，亦然臉色灰暗。

　　眾人拱了拱手後，也沒有多說個麽話。

　　葉揚六月未歸，他們幾乎等同‘間接害死藥師’的凶手，靈風閣不處理他們，有大把的人搶著處理他們。這次大戰，恐怕是必死無疑。就看那些人做到什麽程度，有幸能活幾個。

　　六個月前，他們還因為結交藥師而感到幸運。

　　沒想到，一個錯誤的決定。

　　九族面臨滅門大禍。理論上，這還不是錯誤的決定，而是他們沒有阻止這個‘錯誤決定’而已。

　　試練場沒有白天和黑夜，虛空般的天際明亮，則算白日。發暗，則算夜晚。在這星明星暗中，灰鷹堡掌起了最後的華燈。好一部分的家仆都沒有走，留等最後。剩余十幾位忠心的武者，和廚藝驚人的羅大師父。

　　他在做最後一餐。

　　灰鶴沒有勉強他。羅大師父的名聲很大，又是外人。就算有一兩個不開眼的，也傷不了他。

　　滿桌芳香，眾人卻沒有動筷。

　　門外，一群相熟或者不認識的強者，正齊步行入。

　　看到灰鶴一群人正在晚宴，這些強者不禁都面露嘲笑。其中一位往日‘敵人’，還站了出來，對著灰鶴說道:“灰鶴兄好久不見，還記得魯某嗎?”

　　“不記得。”

　　灰鶴當然記得這是誰人，不過懶得廢話。

　　“不要緊，一會灰鶴兄肯定記得魯某是誰。當我殺光你全族的時候，就像你當初那樣對我。”魯姓的黑漢，面容扭曲，似有一種報復的快感。

　　“你全族沒有一個好貨，坑害同伴，謀害盟友，我不殺一樣有別人殺。”灰鶴絲毫不悔。

　　“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魯姓黑漢大聲道。

　　灰鶴微笑不辨，說道:“黑二沙鎮，人人都知道，還用我加罪。”

　　“哼，老賊你今天說什麽都沒有用。為了謀取全部的益氣丹，害死了葉大師。今天，本尊就要替藥師聯合，清理你這種叛徒。就算魯某不敵你，大家也不會放過你。”

　　“貌似，三十枚益氣丹，灰某一枚未動，全部換取異變地圖啦，談何謀私。”

　　灰鶴聽到這樣‘荒謬’的理由，不禁發笑。

　　魯姓黑漢聞言一愣。

　　接著，又怒吼道:“哼，你今天說什麽都沒有用，你害死葉揚大師，本尊就要代替藥師聯合，斬殺你這個凶手。各位不必多言，直接拿下灰鶴賊首，灰鷹家的財寶就任由各位分享啦。”

　　眾人對分享財寶這種傻話， 沒什麽興趣。

　　拿上灰鷹家，跟靈風閣拉交情，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大戰將起，堡內反而是靜默無聲。

　　灰鷹家拚死求存，來者則不想搶先下手，免得有所損傷。反正今天來人甚多，也不怕灰鷹家能逃脫一人。人群中的赤空，則與灰鶴眼神交流。心知大戰起，就留某人‘全屍’即可。

　　“咕嚕嚕……”

　　惡戰將起，餐桌上傳來一陣吞飲聲音。

　　“啊……太香了，不愧是四神八寶湯。咕嚕嚕……這湯，起碼煮了三個月吧，毒性差不多去盡了。可惜，要是再煮一個月，恐怕味道更香。”

　　殺上門的強者，紛紛一驚。

　　灰鷹家族滅門在即，竟然還有人有心情喝湯。

　　而且聽其言，這湯似乎是有毒的，為什麽他還要喝下去呢，難道說……

　　“哈哈哈……灰鶴，你家的孩子還真是傻冒。不會想，飲毒自盡，就能留得全屍吧?本尊告訴你，今天本尊非但要殺光你全家，還要亂萬分屍，連家仆都不留一個，哈哈哈……你知道本尊等今天，等了多久嗎?足足十六年。灰鶴，今天灰鷹堡就算一隻狗，都別想活下來，哈哈哈……”

　　赤空聽聞‘分屍’，不禁臉色一驚。

　　示意灰鶴之時，卻發現灰鶴在笑。笑得非常自然，完全不象一個臨死之人。

　　魯姓黑漢哈哈大笑。

　　滿疊菜肴的桐木大桌上，又傳來異樣聲音……

　　“咕嚕嚕”！

　　飲湯聲響，就像一名幾個月沒吃過東西的餓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