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下策也。現下劉整張弘范兵敗被俘,水軍覆滅,陛下切不可急於渡江求戰,當全力恢復水軍才是。”皇后指著地圖上縱橫交錯的河流說道,“而今水軍雖覆,精於水戰之將還在,如張禧、解汝楫、張榮實等,陛下可命令他們重建水軍,再造戰船,方可水陸並進,再攻襄樊。此役已歷時六年,陛下不必急於一時。”
“你說的是,我的確是有些心急了。”忽必烈讚許的點了點頭,“張禧有勇有謀,可任其為都元帥,解汝楫、張榮實為副,統帶水軍。”
“陛下重整水軍,需以時日,這期間不妨和賈似道議和,乘隙離間宋君臣,是為智取之計。”皇后接著說道,“宋軍主力盡在襄陽,我三十萬大軍則不宜均集於此處,可分兵一路,遣宗王或重臣一人率領由四川進攻,以使宋軍顧此失彼。”
皇后的話一下子提醒了忽必烈,他回想起當年的往事,不由得連連點頭。
“多虧了你提醒,我一時心急,竟然忘了這一著好棋。”
“至於那妖人妖姬,就交給高先生好了,我與‘天使’從旁相助,當能成功。”皇后又說道。
“那就辛苦你了,不過你千萬不能出面,以免為那妖人所傷。”忽必烈說著,眼中滿是關懷之色。
“陛下放心,我會小心行事的。”皇后答道。
又商議了一會兒之後,皇后告辭而去,帳內只剩下了忽必烈自己。
忽必烈起身走了兩步之後,來到床前坐下,他將一條腿置於床上,挽起褲腿,取下了粘在上面的一帖藥膏,露出了上面的一道青紫色的印痕。
這就是宋軍擊毀他的大纛那一炮所造成的傷痕。
想起當時的情景,他現在還心有余悸。
自己的侍衛盡皆死於那顆炮彈的爆炸,而自己能夠幸免,真可以說是長生天的佑護。
也許,象臨行前伯顏勸自己的那樣,自己這一次的禦駕親征,真的是一個錯誤……
忽必烈收起了紛亂的思緒,放下了褲腿,隨即喊來侍衛,召來美姬侍寢。
他需要好好休息,恢復最佳狀態,才能應付眼前的危機。
樊城此戰後,元軍再未向樊城發起大規模的進攻,而是退守鄧城,而在七日後,賈似道和呂文煥率宋軍先後克百丈山和新城,徹底擊破元軍的陸上封鎖線,得勝還襄陽,當日宋軍李庭芝部也順江而下,進入樊城,同范天順所部宋軍並力防守,至此襄樊之圍宣告解除,宋軍贏得了自宋元開戰以來少有的一場決定性勝利。
盡管襄樊圍解,但忽必烈親率元軍二十萬駐在鄧城一帶,仍然對襄樊保持著巨大的軍事壓力,忽必烈另遣丞相伯顏率軍十萬前往四川支援並節製汪良臣部進攻合州,形成兩路進攻的態勢,使宋軍首尾不能相顧,因而宋朝的邊防形勢仍非常嚴峻。
而就在這時,元左丞相史天澤卻突然派來了使者,求見賈似道,要求議和。
面對蒙古人的突然提議和談,宋軍眾將都頗感意外,但賈似道卻好象對此早有預感,欣然表示同意。
呂文煥對賈似道的舉動感到不解,因為在此之前,坊間便有傳言,當年是賈似道向忽必烈秘密乞和,以稱臣割地納歲幣換得忽必烈撤軍,盡管這種說法後來被證實是別有用心的人散布的流言,為賈似道所強力鎮壓,但還是給賈似道的名聲帶來了很大的傷害,而這一次賈似道竟然同意和蒙古人和談,極有可能被人象當年那樣的加以利用,作為攻擊他的武器。
對此賈似道則並不在意,他對呂文煥和宋軍諸將的解釋是宋軍迭經劇戰,需要時間休整,並從南方補充物資糧草,所以正好可以借和談的機會爭取時間。至於和談可能給他帶來名譽上的損害,他是不計較的。呂文煥和眾將聞言皆感動不已,孫琿也覺得賈似道同意和談爭取時間於宋軍有利,因為孫琿再造新的大炮需要運進大量的生鐵,訓練出一支強大的炮兵部隊也需要時間,於是和談便成定議,再無人有異議。
賈似道盡管身在襄樊前線,但號令仍然可以遍及全國。此次出師之前,為了防止有人背後使壞,他便向皇帝要“急切邊事,先行後奏,賞罰支用亦如之”的大權,否則他就不親自出征了,皇帝答應了他的請求,並檄召諸路軍兵,聽憑賈似道調遣,於是賈似道便建立了都督府隨軍,京城中留王倫、章鑒為左右丞相,小事專決,大事則由都督府遙製。在進入襄陽城後,賈似道的都督府也搬進了襄陽辦公。
因為在歷次戰鬥中深刻體會了大炮的厲害,賈似道積極支持孫琿建立一支強大的炮兵部隊,為了鑄造更多的大炮,賈似道派專人前往南方重金采購大量生鐵,運往襄陽。
而那個承運生鐵前來襄陽的商人,第一次出現,便給孫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個人名叫朱國晉。
孫琿現在還記得,那個朱國晉來到襄陽城時的情景。
那一天,守城的軍士忽然吹響了號角,震動了整個城池。號角是敵人進攻的預警,孫琿飛身上天,才看見遠處黑壓壓的騎軍,在襄陽城外的大道上魚貫而行。
守城軍士刀出鞘弓上弦,全神戒備的時候,天地間忽然響起一陣渺渺的笛聲。笛聲中,那支龐大的“騎軍”緩緩推進到離城牆不遠的地方,這時人們才看清那不是什麽騎兵,而是上千頭扛著貨馱的健騾,精悍的仆從牽引著騾子,為首的是個年輕的公子。他懶散的斜跨在騾背上,吹著一根翠玉的笛子。
“我家朱公子,特奉上薄禮,請大人分贈全城百姓,”一名精乾的隨從帶著二十箱禮物登上了城樓。
箱子打開,五箱是精美的玉簪,五箱是玳瑁的手鐲,五箱是西洋之地的香料,剩下的,則是碼得密密實實的長條金錠。聞風出來看熱鬧的百姓都為這豪闊的出手震驚時,年輕的朱國晉拍著小騾,衣衫輕揚的穿過城門,仿佛一陣不知來自何處的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