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糧草被燒,完顏宗賢大驚失色,他跑到院子裡,果然看到遠處升起了滾滾的濃煙。
完顏宗賢和完顏希尹對望了一眼,知道現在守城已然無望,不由得歎息起來。
他們二人和官員們商量了一下之後,便各自去組織城內的剩余金軍及家屬撤退。
糧庫之中,在移除了最後一堆金軍預備放火的松油柴堆之後,葉楚楚看著糧庫周圍燃燒起的民房和民房同糧庫之間的白地,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這“以火製火”的法子,還是蠻管用的,只是孫琿這個家夥讓她和胡麗英兩個女人來做這件事,未免有點太不憐香惜玉了。
而情急之下的胡麗英竟然變身成了大象動手拆房子,更是讓她好笑不已,當然這並不妨礙她變身成了犀牛前去幫忙。
現在金軍已經開始逃跑,她們倆的任務是守住這座巨大的糧庫不被破壞,是以她們並沒有對金軍發動追擊。
變成羽人的胡麗英仍在天空中盤旋監視,只要有人接近糧庫,她便會第一時間發動攻擊。
胡麗英並不知道,此刻在一間倒塌的民房之內,一個道士模樣打扮的人,正舉著一隻火銃,向她瞄準。
在他的身邊,放著一隻口部有如大海碗般的青銅製火器,火器架在一個木凳子上,在木凳子的旁邊,則是幾個黑色的帶火稔的鐵球。
他用火銃瞄了好久,最終還是長歎一聲,將火銃放了下來。
他知道,無論是那個大碗口銃,還是他手中的這管火銃,只要一響,對方就會發現他的藏身之處,那樣他的命就不可能保住了。
他恨恨的將火銃丟到了一邊,望了一眼天空中飛翔的胡麗英,悄悄的離開了。
雖然金軍敗了,但他還是要完成他的復仇計劃!
這些火器雖然算得上犀利無匹,但不足之處太多,並不好用,他要找一個地方重新進行改進,再卷土重來!
在金軍逃離之後,城外得知消息的宋軍便拔營啟行,輕騎兵當先來到太原城下,早有城中百姓打開南門,放宋軍入城,不久東、西、南各處城門都被宋軍佔領,正午時分,張叔夜率軍入城,旋即接收府庫,張榜安民,並派偵騎查探金軍動向,安排部隊追擊。
淪陷於金人手中近兩年的太原城,終於得以收復。
一從從野花兒在溪流邊怒放,一朵朵花瓣浮在清澈的水面上,隨之靜靜流淌。嶽飛脫了鞋,卸去甲,摟起褲腿,順著溪水向前探尋。時而激流飛跌,時而輾轉數旋,在莫測的風景中,他高興的奔跑高興的跳,夾岸盡是火紅的光芒,一閃一閃。在那耀眼而豔麗的紅光中,隱約傳來風箱拉動的呼呼聲。
迎面走來一個婀娜的少女,長發挽髻,僅有一縷濕漉漉的黑發,順著鵝蛋臉滑落,她穿件緋紅色長裙,碎小的花瓣點綴其間,走得婀娜多姿。
忽然,她抬起了頭。就在他要看清她面容的瞬間,那張臉忽然裂開,一列野蠻的騎兵從她的身後殺出,是的,身後。那是些騎乘戰馬的女真人,他們揮舞著狼牙棒,仿佛生生砸開了這天地,洞穿少女的身體殺來。嶽飛驚慌得揚手去擋,女真武士們卻變成一條條毒蛇鑽入他揚起的手心,從四肢百骸中遊走向心臟!
嶽飛猛然翻身坐起,雙刀安靜的躺在枕邊,暖暖的陽光透過皮簾縫隙鑽入,在陰霾昏暗的帳篷內劃過一道亮色。原來又是個噩夢。他起身拿毛巾擦了擦渾身大汗,腦子裡仍然亂哄哄的。野花,
風箱,陌生的少女,女真騎兵,這些他似乎從未接觸過的事物卻出現在夢中。他從懷裡掏出一卷皮紙,自從那個斥候將這幅畫交給他後,嶽飛的失眠症更嚴重了。嶽飛努力使自己不去想他的話,可腦子卻不聽使喚。最近他常感到心中有些原始的東西在萌動,似乎很早前它就存在,卻毫無頭緒。 嶽飛將長刀提起,一寸寸托出皮鞘。雪亮的鋒芒中,發覺自己臉上,不知不覺間長出了青色的胡須,額前隱現一絲皺紋,比刀鋒更銳利的眼神在冷光裡淡定從容。是不是經歷太多鮮血的緣故?
披衣走出帳篷,大營裡一派忙碌景象。新來的士卒抱著一捆捆刷過新漆的箭支擦身而過;老兵們用砂布打磨著皮靴上細小的劃痕;有些剛從後營出來的將領打著呵欠向回走。輕松疲塌的景象背後,有一股漠然在暗湧。他忽然覺得自己是如此多余,這座龐大的軍營裡,也許並不需要他這樣一個人, 也沒有一個人曾經真正在乎過他。他為何會在這個地方?頭頂的陽光仿佛無數塊鏡面投向臉龐,他覺得渾身都是血腥味,周身被一層厚厚的痂殼覆蓋,沉重得無法負荷。
他抬了抬手,護兵會意的牽著烏騅走過來。呵,也許只有這匹用一生陪伴他的馬兒,才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它已經在歲月與征戰中蒼老了,黝黑的身體依然發亮,背脊上的鬃毛卻有些泛白。他撫摩起它的耳朵,烏騅卻不安的向後踏步,甩了甩白色的發。怎麽!連你也厭棄我嗎?他忽然血氣上湧,抓住它鼻前的韁繩,硬生生拉到身邊,烏騅猛然躁動著咆哮起來。
“畜生!”他一掌拍在它嘴上,竟用了五分力氣。它顯然毫無防備,前肢被巨大的力量拍得頹然半跪。隨即又安靜下來,鬥大的眼珠卻不再看他,無神的眨了兩眨,一滴淚水從眼眶中滑落。
他,他竟然打了這匹用生命守護自己的馬兒。忽然,征戰沙場許久以來,第一次有種悲傷的感覺噴然勃發,他覺得這悲傷仿佛從出生那刻便壓抑在心底,是的,它屬於那無從察覺的,原始以來的某種芽苗的一部分。
他溫柔的拉過烏騅,將它哭泣的頭顱埋入懷中,長久長久。
嶽飛看著那個年輕的護兵,說:“戰爭結束後,你有什麽打算?”
護兵被問得有些措手不及,抓了抓頭道:“俺想回家開座飯鋪,燒製最美味的菜肴。”
嶽飛笑著拍拍他。他也許很少看到他笑,愣在那說不出一句話。這個來自遙遠西北山區的農村孩子,連理想都那麽淳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