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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始於一座建築,建築本身堅硬厚,實沒有絲毫活物氣息,位於建築央的豎井如深淵般深不見底,一座鐵質旋梯將樓層間架連起來。旋梯之,我提著黑緞長裙拾階而下,裙擺曳地。每個樓層都只有一扇鐵門,門有扇木窗。啟開,便有一張臉向我傾訴一個故事,而我默默傾聽。直到某個時刻,每當豎井深處傳來窸窣聲響,有東西的觸手開始從黑暗深處向蔓延,我便匆匆樓。那扇屬於我的木門始終開啟,迎接我,守候我。蘇醒之後,我將房客的故事當作夢境販賣給陌生人。只有這次例外。”女孩已開始在茶倫耳邊敘說她的故事。茶倫聽著,默契地摘下發的金釧,放入她手心。
“只有這次,例外。但凡例外,卻為致命。”她繼續述說,“那是一扇別無二致的鐵門,打開木窗,沒有人臉,卻為一片湛藍,如碧空般令人心碎。我禁不住滿心好,推開了鐵門。我本不該推開鐵門的。門後空無一人,長長的甬道通往另一棟建築,那裡也有一座別無二致的鐵質旋梯,旋架於每個樓層,豎井深不見底。每個樓層亦有且只有一扇鐵門,鐵門一扇木窗。那一片湛藍,綻現在旋梯深處某扇打開的木窗裡。”
“我提起長裙疾行。可旋梯何其漫長,看似接近,實則無休無止。”
“越往下走,越接近豎井深處的濃重黑暗,那些窸窣響聲便愈發令我恐懼,那一方湛藍亦越發明亮透澈。我終於趕到,迎著藍光奮力推開鐵門,門後同為長長的甬道,通往另一棟雷同的建築。那裡,旋梯深處湛藍綻放。隱匿於表象的恐懼充斥了雙眼,如這漫長的夜,無休無止地蔓延。”
夢境陷入循環。她合眼睛,沉默下來。
“從此。再也沒有新的夢境?”茶倫象是猜到了什麽,問道。
“是。”她空洞地凝視前方,好像我便是門後未知卻已知的世界。”
“現在,我走在一座永遠也無法走出的旋梯。而以往,每個夢境的面孔盡不同。我的夢境陷入重複,猶如永夜,無法蘇醒。”
“我想。或許你所需要的,只是縱身一躍的勇氣。”茶倫說得輕描淡寫。“那些最令你恐懼的表象,往往只是內心漣漪的波峰,無法真正傷害到你。”
“我害怕那些窸窣的聲響,我害怕如影隨形的黑暗。我不知道那是什麽。”
“恐懼總在未知的黑暗被無限放大。或許你可以視黑暗為你的保護色。那裡,沒有什麽能找得著你,
沒有什麽能發現你。”
“你對黑暗的了解太少,太少。”女孩說道,“你對隱匿於其後的未知世界一無所知。”
茶倫點了點頭,“因此我才有窮究黑暗的勇氣。”
女孩陷入沉思。她垂下睫毛思索的樣子很美。鎖骨深陷,抑鬱遍布周身如同陰影。
“你說得對。”她緩緩開口,“想象力是我與生俱來的頑疾,她將這座世界的險惡誇大十倍來禁錮我,使我幾乎喪掉自己的勇氣。”
“想象力也是你最大的財富。”茶倫回應著,腦海裡掠過把女孩留在自己身邊的念頭,她並不願意看到她的想象力被這低賤無聊的工作消耗殆盡,亦不願看到她為生計而日漸消瘦。我給她一枚刻有蒙古字的銅錢。若她在這裡無法討得生計,找到自己,便可找到食物。“跟我走。你的想象力將得到器重,而非娛樂。”
她緩緩擺首,起身走出酒肆,隨即消失在城市的風塵之。
茶倫想要追她,卻不知怎麽,來到了火山腳下。
火濤奔騰,燃燼紛下。
在這火山之下,隱士們身披黑鬥篷,將面目遮蔽去,手提水煙袋聚落在一起。
一人說:至夜,未知的船隊會在城市街道間緩慢航行,艦橋飽滿而高聳,兩弦輕微刮擦沉睡者的窗玻璃。
一人說:靜坐在宮殿之,欣賞一整支樂隊演奏時,常聽到動物們焦躁不安的喘籲,發自幕後的深黑角落。
一人說:他我嘗試修理人的身體,並醫除了病症,倘若給予充裕的時間與精力,他自願免費為人們服務。同時在角落裡,有人厲聲喝止他研習人體的行為。
一人說:只需用繩子將八隻蛾子栓捆在一起,他便可觸碰到火山口的表面。
一人說:水有細微之物。他會嘗試將冰塊研磨至合適的形狀,從而可觀察這細微之物,如同巨人觀察我們。
一人說:他已決心啟程穿越這座廣袤的城市,一窺邊緣的風塵與異象。他再也沒有回來。
一人說:暴雨季節曾有一名路人被隕落的巨石砸身亡,他親眼所見。他另聽說,巨塔的地下室遍布孔洞,稍不留神跌落其便有去無回。
一人說:那些散落在清晨街道的佚名果實是不可食用的,因為你並不知吃食了之後,你會變成什麽。
另有人什麽也沒有說。自顧自劃亮火花,一枚接一枚,眾人影子在他面前反覆擴大反覆消隕。最後一枚火柴熄滅,眾重歸於黑暗,於是人們各自散去。
茶倫不知怎麽,回到了街市。夜幕降臨之後,多數人熄燈入眠,少數人不舍將全部的夜晚時光耗費在睡眠,當多數廣場和屋宇沒入夜幕之後,夜市在幾條狹仄的巷子緩緩蘇醒,燈火被逐一點亮,人流湧動,糧食、各種果實以至於珍異寶皆可被尋覓到。路邊的酒肆也一間間點亮或豔麗或昏暗的招牌,人們在此用金錢換取幾乎一切東西,沒有任何律法沒有任何風俗作為限制。夜行人表達欲望的方式更為直截了當,表達觀點的方式亦具有更多棱角,而茶倫將其看做真實的那一面。
深夜站立在人流漸褪去的街道,夜風割劃在脖頸耳際,無清醒而絕望,便是如此凌厲冰冷的氣味。而這兩者實質的區別僅在於前者是一種內心狀態,而後者,是這種內心狀態摻雜了欲望。欲望是人與生俱來的天性之一。茶倫時常遠離人群獨處,因為這讓她保持獨立思考的清醒,然而當內心陷入荒蕪寂寞難耐,她亦萬分渴求傾聽到人群的聲音,如渴求飲水。彼時,即便夜市的嘈雜聲以及擦身而過的觸碰亦令她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