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朝教堂打的,”軍官說,“您再往左看,那是工程部大樓。”
烏蘭諾拉索夫往那邊一瞧:在一座被大炮瞄準射擊過的建築物那低矮的圍牆裡面,趴著一些人。他清晰地看到他們密集的、不規律的射擊的火光。
“按我的口令,我們跑到……”他頓了頓接著說,“……跑到魯緬科夫那裡。即使德國人沒有開火,也要在那裡臥倒。明白了嗎?注意。準備。前進!”
他直著身子往前跑去,沒有彎腰,不只是由於他的頭還有點暈,而且為了不在這個驚慌失措的黑背心家夥眼裡顯得自己膽小。他一口氣跑到死者那裡,但是沒有按照他自己所下達的命令在那裡臥倒,而是繼續往前跑,朝彈藥庫跑去。剛一跑到那裡,他突然害怕了,覺得自己馬上就會被打死似的。不一會兒,軍官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了。
他們圍著土丘轉了三次,但哪兒也找不到類似入口的地方。周圍一切都被炸得底朝天,不知是入口被炮轟炸掉的瓦礫堵塞了呢,還是前來的這位軍官記錯了地方,或者魯緬科夫當時根本不是往這個方向跑的,烏蘭諾拉索夫此時隻明白了一點:自已是從遠處那個安全的彈坑換到了這個靠近教堂的、幾乎是完全暴露的地方,身邊卻只有一支手槍。他憂心仲仲地看了看低矮的圍牆,看了看不規律的射擊的火光:那裡是自己人,烏蘭諾拉索夫迫不及待地要到他們那裡去。
他們又開始跑了,跨過彈坑和屍體,既不臥倒也不彎腰。他們不停的跑,烏蘭諾拉索夫不停地喊“是自己人!”,但是對面依然朝他們射擊再射擊,好幾次他都清晰地聽見子彈就在身邊噗噗地響。這一次他們又十分幸運:他們跑近圍牆,一越而過,氣籲籲地伏在地上,終於來到了安全地帶和自己人中間。然而,衣紐整齊但軍服肮髒不堪的那個凶狠的上尉卻氣衝衝地嚷道:“應當采取躍進的方式,懂嗎?躍進的方式!……”
喘過氣來以後,烏蘭諾拉索夫本想匯報一下情況,但是上尉沒有聽他的匯報,而是派他到防線薄弱的左翼去執行任務:對一座大門作專門的觀察。他深信,德國人是從那裡衝進來的。於是十分簡短地向烏蘭諾拉索夫介紹了一下情況以後,上尉對他所提出的問題一個也沒有回答,就皺著眉頭補充道:“在中士那裡領一支步槍。仔細盯著大門,明白了嗎?我們只要能堅守到自己人來就行。”
上尉指望堅守到哪些“自己人”來以及他們將會從哪裡出現,烏蘭諾拉索夫沒有進一步詢問。他自己就相信,自己人眼看就會到來,一切也都會井然有序。現在只需要堅持。不過是向敵人射擊,如此而已。
來到左翼以後,烏蘭諾拉索夫什麽中士也沒找到:樓房的一角在徐徐燃燒,懶洋洋地從濃煙裡吐著火舌,而在圍牆跟前趴著幾個暴露身體的戰士和兩個帶“捷格加廖夫”式輕機槍的邊防戰士。
“為什麽不救火?”烏蘭諾拉索夫怒衝衝地問道。
誰也沒有回答他。他們都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帶一個高大水塔的大門。烏蘭諾拉索夫明白了自己的命令不合時宜,便向機槍手打聽中士在什麽地方。年歲大的那個把頭一甩:“在那兒。”
一個身材不高的人俯伏在地上,穿一雙破靴子的兩隻腳撇得很開。他那黑乎乎的腦袋,其前額緊靠在步槍的瞄準尺上。當烏蘭諾拉索夫搖了搖他的肩膀時,他的頭沉重地晃了一下。
“中士同志……”
“他已經死了。
”一個邊防戰士說。 烏蘭諾拉索夫立即縮回了手,惶惑地環顧了一下,但此刻誰也沒有去注意他。他想要死者手裡的那支步槍,可他不願再去觸及死者,於是就抓住槍柄往外拉,但是死者依然緊緊握住了它,烏蘭諾拉索夫不停地拉著,而死者那黑乎乎的圓腦袋木然地抖動著,額頭直碰瞄準尺。
“他們又在跑,”有人說了一句,“這是五十三團的小夥子們。”
“是樂隊的,”第二個人說,“他們的兵營在那裡,在大門頂上……”
俱樂部方向響起了幾排短促的乾巴巴的射擊聲。烏蘭諾拉索夫弄不清這是往哪兒打的槍,但他立即臥倒在死者中士身旁,繼續從他僵硬的手中使勁拉那支三線步槍。死者一度緊抓不放,但是後來他那僵硬的手指突然松開了,烏蘭諾拉索夫把槍抓到手以後,頭也不回地向圍牆稍遠處的一角爬去。
大門附近,有幾個戰士在東奔西突。有一個手中拿著一把擦得鋥亮的號,它時不時閃爍出太陽的耀眼的反光。德國人的槍聲稀疏零落,這些樂隊的小夥子們時而臥倒,時而躍起,繼續輾轉前進。馬廄附近,馬在掙扎,發出了劇烈的響鼻聲,烏蘭諾拉索夫更多是在眺望它們,當他重新把視線移向大門方向時,樂隊的小夥子們已經躲到什麽地方去了,太陽的光芒也被帶走了。
就在這時,一輛德國坦克的身影出現了。
“是德國人的坦克!”有人驚慌的喊道,“我們趕緊離開這裡!”
烏蘭諾拉索夫氣往上衝,他作為一個初上戰場的見習軍官,可以說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敵人坦克(以前只在照片和圖片上看過),並不真正了解這種武器的恐怖之處。
他微微抬起身子,端起手中的三線步槍,瞄準坦克便開了一槍,子彈只在坦克上留下了一點火花,他知道手中的武器對坦克是不起作用的,於是看了看四周,想找別的武器,他很快找到了一枚手雷,正打算使用,卻發現德國坦克那又短又粗的炮管竟然轉過來了,正對著他。
烏蘭諾拉索夫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躲閃還是該把手中的手雷向德國坦克拋出去,正在這時,只聽“轟”的一聲,那輛德國坦克的炮塔一下子給掀飛了。
烏蘭諾拉索夫一陣錯愕,他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手雷,又看了看德國坦克,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這時一陣機器轟鳴聲傳來,他轉頭一看,看到了一輛又高又大的“KV-1”重型坦克,炮口還在冒著煙。
“‘自己人’來了!”有人歡呼起來,“是我們的坦克!”
“KV-1”坦克裡,孫琿看著那輛行完“脫帽禮”的德軍“4”號坦克,輕松的向身邊的葉楚楚打出了一個“V”字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