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凱到家時已經是傍晚了，看著遠處一間亮著燈火的房子，朱凱一時有些躊躇。

　　認真說起來，自從朱凱到上滬工作，一直到他因工作過度疲勞猝死重生回來，朱凱已經有快十年沒有回家看過了。雖然現在的他不過離家月余，但他確實已經離開了這個家十年。

　　看著周圍熟悉的一草一木，朱凱就忍不住想起曾經的自己。最愛在夏天時去田邊捕捉蜻蜓，也愛用自己自製的弓箭在小河邊射魚。想起了曾經放學後母親做的飯菜，想起了曾經奶奶給自己納的千層底。

　　“可是已經回不去了。”朱凱苦澀地笑著。自從他弟弟朱雲出生後，父親不再對他和煦的微笑，有的隻是一頓打罵。母親也不再給他做愛吃的蛋羹，隻有奶奶還會每年給他納一雙千層底的布鞋。

　　朱凱推開半掩著的木門，發現父母和弟弟坐在一起正在吃飯。旁邊還有一個小女孩拿著書本在寫作業，朱凱仔細看了許久才想起那是自己三叔家的妹妹，叫朱維。

　　看見推門進來的朱凱，朱凱的父親朱海把碗往桌上一放，臉色難看地說:“怎麽了，混不下去還是回來了?”

　　一旁朱凱的母親李琴臉上沒什麽異常，轉身從屋裡又拿了一雙碗筷出來，對朱凱說:“還沒吃吧，過來一起吃點。”

　　朱凱擺擺手:“媽，不用了，我吃過了。”

　　“你管他吃沒有。”朱海怒道:“餓死他活該，一天到晚不務正業的，還學人出去闖蕩，怎麽著，身上你奶奶給的錢一花完就知道回來了?”

　　“沒有。”朱凱說完沉默下來，對於面前這個男人，他曾經有過深深的愛，卻也一次次地被傷透了心，現在面對他，朱凱唯有沉默。

　　“還沒有?還剩下幾個錢……”

　　“我賺錢了。”朱凱說道。

　　朱海一愣，隨即譏諷起來:“我發現你出去別的沒學會，倒是學會吹牛了，你才出去幾天?還賺錢……”

　　朱凱不想再說下去，拿出包好的錢，丟在一旁便往他的房間走去。

　　朱凱走進房間才發現，裡面堆滿了各種雜物，還有幾個泡酸菜的壇子。異味充斥著整個房間，朱凱搖了搖頭，用放在一旁的掃帚打掃了起來。

　　朱凱打掃的時候，聽見外面傳來父親不可思議的聲音:“這小崽子怎麽有這麽多錢?該不會去搶劫了吧?”

　　“那這錢……”這是朱凱母親的聲音。

　　“收著，警察要抓也輪不到咱們，怕什麽，大不了還回去。”

　　朱凱沒有理會驚訝的父母，鋪好床就和衣躺了上去，今天趕了一天的路，朱凱也累了，不久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朱凱起得很早，他沒驚動父親他們，靜悄悄地關上了門後就離開了。對於這個家，朱凱待著很難受，一方面是長期生疏而不知道怎麽和他們交流，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們的態度。總之，朱凱是不想再待下去了。

　　朱凱向不遠處奶奶的住處走去。

　　沒走幾步，朱凱就看見在屋外坐著一個用針線在縫衣服的老人。那就是朱凱的奶奶王芬，朱凱眼眶一紅，走上前去，叫道:“奶奶。”

　　奶奶抬起頭來，看見朱凱後放下手裡的針線，高興地抱住朱凱，一邊拍著朱凱的背一邊說:“小凱，你回來啦?”

　　朱凱扶著奶奶坐下，然後才說:“奶奶，我回來了，昨天就回來了。”

　　“嗯，好，出去一趟精神多了！”奶奶滿臉笑容地說道。

　　朱凱從包裡拿出一疊錢，

遞給奶奶說道:“奶奶，我賺錢了，這些錢你收下，不要給別人，自己拿去買點吃的用的。”　　“我不要。”奶奶拿著一疊錢，想還給朱凱:“奶奶都這麽大歲數了，還拿錢買什麽吃的，你還年輕，有的是用錢的地方，你自己留著。”

　　朱凱推開奶奶遞過來的錢。然後說:“奶奶你留著，我現在能賺錢了，這些錢您放心花好了，這就當是我這個做孫子的孝順您的。我工作忙，以後說不定要很久才能回來看一次您老人家，您就不要拒絕了。”

　　朱凱這麽一說，奶奶將錢收了起來，然後滿臉欣慰地看著朱凱道:“小凱有出息了，那我就收著，到時候你結婚用得著。你工作忙就不要回來看我了，我這邊有你爸和你叔叔他們呢。”

　　說著奶奶拉著朱凱走進屋裡，一邊走一邊說:“還沒吃早飯吧，奶奶給你蒸蛋羹去，正好那隻老母雞下了幾個蛋。”

　　“好啊，好久沒吃奶奶您做的飯菜了。”

　　朱凱在奶奶這裡一直待到下午才離去。看完了奶奶，朱凱此次回家的目的基本上已經達到了。他也沒有回他父親那裡，坐上了前往縣城的客車，打算在縣城找一家賓館裡住一宿，明天就回蘇南。

　　第二天一大早朱凱就趕赴省城陽城，到了陽城朱凱才發現今天沒有到蘇南的機票了，最早也是明天下午的。朱凱買了一張明天的機票後就在陽城逛了起來，他兩輩子來陽城的次數很多，但從來沒有認真逛過陽城的大街小巷，今天難得有空，朱凱就決定逛一逛。

　　朱凱走著走著來到了一所聾啞學校外，看見裡面正在排練一曲手語版的《感恩的心》，朱凱見狀好奇地走了進去。

　　“感恩的心，感謝有你……”隨著音樂的響起，十幾個穿著舞裙的少女用手不停的在比劃著動作。朱凱不懂手語，但仍能感覺到這個舞蹈配合手語的表達很驚豔。領舞的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小姑娘，梳著長長的馬尾辮，配上頭上戴著的裝飾，讓朱凱忍不住盯著她多看了幾眼。

　　可能是朱凱炙熱的目光影響了領舞少女，在連續做錯幾個動作之後，領舞少女關上了音樂，走到朱凱面前比劃了一下。

　　朱凱一臉茫然，他自然看得出這位少女是在比劃手語，可是他不懂手語啊。於是他說道:“呃，你想說什麽?”

　　少女鼓起腮幫，轉身去拿了一個筆記本，用筆在上面寫道:你好，請你不要打擾我們排練好麽?

　　朱凱有些無語，半響才訕訕道:“我怎麽影響你們排練了， 我那是欣賞，再說了，你們排練不就是為了表演麽，怎麽還不讓人看?”

　　少女嘟著小嘴，又寫道:那好，這位先生，請你不要用你那討厭的眼神一直盯著我好麽?

　　朱凱老臉一紅，否認道:“我那不是在看你，是在看……嗯……看後面的風景！”

　　少女雙手環腰，一臉的不相信。

　　正在這時，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中年婦女走了過來，對少女說道:“小娟，不要沒禮貌。”

　　然後看了看朱凱，歉意的說道:“對不起先生，這孩子不會說話，要是有什麽得罪的地方我代她給您說聲對不起。”

　　“沒有沒有。”朱凱連忙擺擺手，滿臉不好意思的說:“是我打擾了才對，我在外面看見她們在排練舞蹈，好奇之下就走了進來，沒想到打擾了她們排練。”

　　中年女人微微一笑，對朱凱說道:“那就好，先生要是想看就看吧，沒什麽打擾不打擾的。”

　　“您客氣了，不用叫我先生的，我叫朱凱，您叫我小凱就行。”

　　“那行，我姓王，你叫我王姨就好，她叫李麗娟，你叫她小娟吧。”王姨指著少女對朱凱說道。

　　“小娟，你們排練去吧，讓小凱看看沒什麽事的，到時候上台表演可是會被更多人看的。”王姨一拍小娟的手，便讓她離開了。

　　朱凱看見那個蹦蹦跳跳的身影，還有那隨著身體跑動而起伏的馬尾辮，體內一種特殊的感覺油然而生。他不知道那是什麽感覺，隻是覺得看見那個女孩，他就像在春天的太陽底下，感受到了溫暖和一種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