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神色一變道:“觀自在?”

　小姑娘便是音音，她道:“你既然發誓要救苦眾生，怎麽能親手葬送苦境恆河沙數的生靈，你難道真能問心無愧?”

　青年道:“難道你就是真慈悲，所謂救苦救難觀世音，還不是為了能讓自己成道。”

　音音道:“我就是要救苦救難，既救別人，也救自己。”

　她滿腔正氣，竟然讓青年沒法辯駁。

　一劍再度劈來。

　竟有無邊怨氣在其中。

　青年被斬去一隻胳膊，水銀般的仙血，如同湧泉。

　他不可置信道:“怎麽會，這是苦境眾生的怨氣！”

　那苦境眾生明明被化歸虛無，怎麽還會有怨氣，青年難以理解。

　音音道:“不錯，他們是化歸虛無了，甚至如你認為的那樣，連怨氣都沒來得及生出，可是我現在是代表他們來懲罰你，他們發不出的怨恨，便由我來。”

　青年恨恨道:“你嘴上這麽說，還不是因為我擋了你的道。你跟我爭道有什麽意義，爭來爭去，能讓你爭出個混元無極麽?”

　音音淡淡道:“你怎麽會明白我。”

　一劍再度劈落，青年另一隻胳膊也被斬去。

　青年不敢再逗留，他失了救苦天尊的尊位，又被那股怨氣克制，面對觀自在的化身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他突然意識到，這觀自在怕是領悟了無中生有的手段。

　那怨氣本是無，卻被她憑空生出。

　取一段因緣際會，便可生有。

　怕也是窺到了混元無極的門檻。

　朝那不死不滅之境界，更近了一步。

　這也該是意料中的事，畢竟觀自在是四大菩薩中僅此於地藏的人物，又和釋迦牟尼、地藏一同位列婆娑三聖，更是阿彌佗佛的左肋侍。

　如果說佛門中還能出一位混元無極，觀自在當然比任何人都有希望。

　可是據青年所知，觀自在明明被靈寶天尊用六魂幡所滅殺，又是如何脫逃死劫的。

　青年心頭萬般疑惑，人卻逃之夭夭。

　音音倒沒有追上去。

　她一彎腰，竟眨眼間長成一個大姑娘，秀麗的長發披散肩頭，容貌極美，嫩如春筍的玉手提著魚籃，籃子裡竟有水，裡面有月光盈盈。

　魚籃觀音和水月觀音之相竟同時顯化。

　魚籃打水一場空，水月更是夢幻。

　這也是她的道。

　她斬了青年兩隻胳膊，轉身去了一個佛門淨土。

　如果有佛門大能在此，便認得出這是阿彌佗佛開辟的極樂淨土。

　只是昔年極樂淨土廣大無邊，如今只剩下一片池塘。

　這正是傳說中的功德池，裡面曾有九品蓮花。

　此時功德池裡只有殘荷。

　功德池邊的地面有七個字。

　“留得殘荷聽雨聲。”

　此時的極樂淨土，依稀可見昔日的繁華，但大多數是腐爛，過去的清寧早已泛著疲憊，給人一種時光速朽，轉眼成空的感覺。

　寂靜、寥落、不帶生氣，正是此刻極樂淨土的命運。

　音音本是觀自在，原本是被靈寶天尊用六魂幡磨滅了，但能再度歸來世間，便是因為這七個字。

　留得殘荷聽雨聲！

　她就是那殘荷，聽的是雨聲，也是世間疾苦聲。

　音音道:“沈天君，你既然自詡有情，為何就眼睜睜看著那虛無怪物侵襲人間世，你若是無情，又何必生出這麽多事端來。”

　沒有回應。

　音音歎息一聲，朝功德池道:“阿彌佗佛，為了世間眾生，我不得不將蓮台斷根，若有責罰，我一人承擔。”

　她說完後，對著功德池默念咒語。

　這功德池裡曾有九品蓮台鎮壓佛門氣運，如今九品蓮台早已殘破，隻留下根須，佛門也不複上古時強勢。

　但若是連根須都拔去，在地藏不顯世間的情況下，佛門真的要就此斷根。

　這等於徹底斷了阿彌陀佛在人間世的道統。

　而能拔走九品蓮台根須的人，除卻混元無極及超脫者外，便只有觀自在和大勢至菩薩這兩個阿彌佗佛的左右肋侍能做到。

　畢竟他們是常年有法身跟隨在阿彌佗佛身邊，自然而然沾染了阿彌佗佛的氣息，和九品蓮台有特殊的聯系。

　昔日，大勢至菩薩在當時號稱沈天君的第九位道主踏破靈山時，隨同歡喜佛、藥師佛等一並被沈天君誅殺，所以如今佛門裡就觀自在還能將九品蓮台拔出根須來。

　隨著咒語念誦，那九品蓮台的根須從中而出。

　一枚蓮蓬落在觀自在手上。蓮蓬的清寧之氣透著絲絲腐朽和疲憊。

　音音拿住蓮蓬，心道:“還得尋到血蓮和青蓮。”

　…

　…

　少年道士在空中悠悠道:“季笙姑娘，你想逃到哪裡去?”

　虛空裡，並無回應。

　少年道士道:“你不出來，我就填平這個世界。”

　他言語淡淡，卻自有一股毀天滅地的殺機在裡面。

　虛空泛起輕微的風。

　季笙出現在少年道士不遠處，她道:“這燈是催命符，你何必硬要拿走。”

　少年道士微笑道:“我自有我的打算。”

　季笙道:“你是建木，也是婆羅雙樹，是否你還有別的身份。”

　少年道士道:“你把燈給我，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

　季笙道:“我聽說佛門裡有個蓮花生大士，號稱三世諸佛的具體相，可是他為什麽要以蓮花為名?在道家中，蓮花亦有特殊的地位。所謂紅花白藕青荷葉，三教本來是一家。”

　少年道士微微驚訝道:“你真的很聰慧，不錯，我確實有一世法身是蓮花，但那蓮花生大士並不是我。”

　季笙道:“我青玄祖師曾有一位師兄乃是血海的蓮花所化，那蓮花生大士怕也是蓮花本相，你也有一世法身為蓮花，莫非你們三者之間有某種特殊聯系，那麽這盞燈，對你又有什麽意義?你好似對我的鳳凰火也特別敢興趣。”

　她不疾不徐，每說出一件事，少年道士的表情就凝重一分。

　他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季笙灑然道:“這麽說我猜對了。鳳凰火有涅槃真意，若是能從中窺出如來涅槃之真意，哪怕是陷入寂滅，亦有辦法重生。看來你對不死宮很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