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到了凌晨三點多鍾，蕭凌虎帶著大家來到了來到了天主教堂，這裡倒是離著中虹橋比較近，可以清晰地聽到東南方向傳來的槍炮聲，二六三團如今正在重點攻克鬼子這個突出來的最後堡壘。

在劉金鋼的帶領之下，一行人把小楊和大韓的屍體背到了附近的停屍場，這裡有很多因為戰鬥而犧牲的戰士，他們的屍體被同袍們帶過來，放在這裡。由兩個自願過來幫忙的老和尚，正在敲著木魚念著經超度。還有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負責整理這些無名英雄。

天亮以後，師部裡會有汽車過來，將這些士兵的屍體運走。

雖然過了立秋，但是這種天氣在白天還是比較炎熱，屍體放得時間稍一長，就會有味道。

看著劉金鋼小心地為小楊和大韓清理乾淨臉上的汙泥，大家的心裡都很不好受，默默地站在一邊看著，便是孟繁偉這樣的少爺，雖然對這兩個人並沒有太多的感情，卻也忍不住眼中流出淚來。

倒是張順的表現令蕭凌虎有些驚度，這個半大的孩子依然一副冷漠的樣子，遠遠的站在後面，看也不看場中的眾人，而是坐在停屍場的門口，不知道從哪裡撿了一塊破布，正一心一意地擦著自己手中的槍。

“他們會被埋到哪裡去?”林驚寒不由得問道，在他的心裡面，還一直有一個疙瘩不能忘懷，那就是他的兄弟阿鵬犧牲的時候，他連阿鵬的屍體都沒有獲得。

蕭凌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不知道！”

黃毛也是被埋到了三民醫院附近的天后宮竹林裡，那是他帶著孟繁偉親自堪察了地形後選的一個墓穴。

但是，這些無名的炮灰們，卻不可能有那麽好的際遇，他們肯定會被統一地裝上車，然後運到不知名的某一處荒郊野外，連燒都不會燒的，最多每個人裹一張竹席，挖坑埋掉。

這種活劉金鋼說他也做過，如果埋得淺了，就會被野狗刨出來啃食;所以，每一具屍體師部裡都有要求，必須要挖到兩米深。但是江南地方，如果挖得深一些，地上就會出水。一旦挖出水來，就只能重新選地方再挖。

給同袍挖坑埋屍，也是一項令人悲苦無極的事情。

聽到蕭凌虎如此得回答，林驚寒忽然感到有些寬慰，他又想到了阿鵬來，這些已經犧牲的戰士們，其實也是與阿鵬一樣得悲慘。

*

當這一切處理完畢的時候，已然到了天亮時分，聽著東面的槍炮聲還在不停地響起來，這一夜的戰鬥遠遠沒有要停止的樣子，想來鬼子也知道此時關系到了他們生死存亡的時刻，正在拚死頑抗。

中虹橋附近的戰鬥顯然結束了，因為那裡再沒有發出一聲的槍響。

想一想八十八師的虹橋之戰，打得真得太差勁了，就那麽兩座虹橋，生生擋了他們三天的時間，也不知道今天這一夜能不能夠完成長官部所交給的任務，拿下鬼子的匯山碼頭來呢?

蕭凌虎胡思亂想著，與眾人一起來走進了二六三團的團部裡，在這裡他們遇到了余參謀。

“老余，能不能弄點吃的?”劉金鋼問著他。

余參謀點了點頭，命人馬上到教堂的廚房裡給他們一人下了一碗面條端過來，幾個人也不客氣，一人端著一碗，便是連順子也端著一個大碗，狼吞虎咽地吃著。

蕭凌虎第一個吃完，將面湯也一並得喝下了肚子，卻並不覺得飽，看看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也不好意思再要。好在有了這一碗面條墊底，他覺得渾身都舒坦了許多。這才把目光投向整個團指揮部，並沒有看到團長張誠的身影，

不由得問道:“余參謀，怎麽張團長還沒有回來?”余參謀道:“師裡催的緊，張團長在這裡坐不住，所以往前線上看看究竟！”

“怎麽?你們團的進攻又受阻了?”蕭凌虎有些奇怪，他往匯山碼頭那邊也去過，把所有的情況都現孫元師長交待過了，如果二六三團沿著黃浦江邊的碼頭向東攻擊前進，最多只能被鬼子暗藏在不知道什麽地方的暗哨騷擾，但是那些暗哨畢竟只有兩三個人，對付不數不多的敢死隊隊員還可以，但是如果對付成建制的班排，肯定是不行的。

只要乾掉了那幾個碼頭上的鬼子暗哨，那麽二六三團就可以直抵匯山碼頭的西口，那裡可能會有一個硬仗，因為那個地方有鬼子修建的一個碉堡，正守住匯山碼頭的西口。

唯一能夠影響到二六三團進展的，只有鬼子匯山碼頭上停泊的兩艘戰艦。

“是！”余參謀有些無奈地答著:“我們已經沿著東大名路，推進到了桃源裡！”

“嗯，進展很快呀?”蕭凌虎讚道，很顯然，張誠並沒有安排二六三團沿著沿江碼頭向東推進，而是沿著東大名路向西推進，桃源裡，正是東大名路通往匯山碼頭的一處路口，從那裡向南，就是匯山碼頭的大門，穿過了一條寬闊的通道，就能夠進入到匯山碼頭裡面。

東大名路，也是從這裡開始，向東被稱為楊樹浦路。

只是蕭凌虎說到這裡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什麽，前一天的晚上，他和林驚寒等人去炸鬼子彈藥庫的時候， 曾十分靠近匯山碼頭的出口處，對於那裡的地形也多少有些了解，在跟孫元報告的時候，他就判斷那裡不可能沒有鬼子構建的工事。

匯山碼頭是日本人在上海重點經營的一處碼頭，如果失去了這個碼頭，那麽日本人後繼的援軍，及物資的補給，一定會無法靠岸，畢竟黃浦江碼頭雖然眾多，但是真正能夠停泊大型艦船的並不多。這一處的碼頭，也一定是鬼子要死保的。

想一想，他們在虹橋那邊的戰鬥如此得激烈，日本人竟然沒有向虹橋派遣援軍，其一是說明鬼子的兵力的確有限，捉襟見肘;其二，更是說明鬼子把他們的重點還是放在了他們的核心上。

匯山碼頭就是鬼子的核心部分。

“進展是很快！”余參謀道:“只是也許進展過快了，令大家都有些被即將到來的勝利衝昏了頭腦，所以誰也沒有注意到，鬼子會在那個通往碼頭去的路上修了一個暗堡！”

“暗堡?”蕭凌虎的心頭不由得一哆嗦，依稀記得自己曾向師長孫元提過醒。

“是呀！”余參謀歎息一聲，道:“我們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好多衝進去的同袍都沒能回來！”

他說得很是婉轉，只是不願意提到“死”或者“犧牲”等字眼，這與張誠的那種爽性鮮然不同。

“難道你們師長沒有跟你們團提醒過，那裡有可能會有鬼子的暗堡嗎?”蕭凌虎不由得問道。

余參謀搖了搖頭:“如果師部裡提醒了，我們還會不注意嗎?”

“謀殺！這是謀殺呀！”蕭凌虎憤怒地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