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閑來無事的李克清打算到自己曾經做工的煤場去瞧一瞧,於是便沿著記憶中的小道來到村東頭的小煤場,遠遠的便看見一群衣衫襤褸的礦丁們正來來回回的轉運煤塊,礦丁們大多是本村人,也有不少外地的流民,挖礦的、背礦的、粉碎礦石的,礦丁們加起來足足有幾百號人,全靠出賣力氣掙錢。
煤場坐落在在一座小山包上,山頭被刨去了一大截,露出一座上千平方米方圓的大坑。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朝山肚子裡延伸,好幾台碩大的絞盤由幾頭騾馬牽引著將一筐筐煤塊從洞口中不停的往上面運出。
剛進煤場,一群衣衫破爛,蓬頭垢面的少年便喊住了李克清,這些少年李克清也都認識,都是村裡的少年,平日裡李克清經常教他們識字,關系都挺不錯。
“清哥兒,你怎麽過來了,身子可好了?”
“清哥兒你可得多休息,你的那份工兄弟們幫你應承著就是。”
少年們七嘴八舌的湊了上來,關切的詢問李克清的狀況,其中一個大個子少年正是在李克清在田間遇到的佃戶楊德財的兒子叫楊鐵,楊鐵下面還有一個妹妹秀娘。
“在家躺了幾天,悶的慌,對大家想念的緊,就過來看看。”
李克清微笑說道,一股穩重與從容自心間油然而生。
“怎感覺清哥兒跟以前有些不一樣呢?”一個賊頭賊腦的小個子青年納悶道。
小個子青年名叫黃狗子,是個孤兒,跟著父母從外地逃荒到劉灣村,在村裡以幫閑為生,平日裡李克清教村子裡的一些少年們識字,就數黃狗子腦袋最靈活識字最多,是與李克清的關系最鐵的幾個小夥伴之一。
“這人呐!經歷了生死,自然有些變化”李克清淡淡的說道。
對於李克清的話,幾個青年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跟李克清寒暄了幾句,少年們便各自忙活去了,場子裡管的緊,要讓監工看到一大群人在場子裡閑聊,挨幾鞭子事小,扣了工錢可就不劃算了。
畢竟,能在這窮鄉僻壤的劉灣村謀得一份工可不容易,多少逃難進山的外鄉人都眼瞅著要進煤場出賣力氣,還不要工錢,能給頓飽飯就行。
走到場子內裡,一個壯實的青年正在將原煤裝車,赤膊著上身,寬大滾圓的背上黑汗如雨下。
“劉兄弟,忙著呢!”李克清笑吟吟的湊上去。
“喲!是清哥兒呀!你怎過來了,身子可好些了?”那青年轉過身來,一看是李克清,便是滿臉的驚喜,這壯實的青年正是煤場的煤頭劉永安的兒子劉信,自小跟李克清同穿一個褲頭長大。
“沒事兒了,現在已經好了七八成了。”范清笑道:“好幾天沒上工了,有些想念大家,就過來場子裡轉轉。”
“沒事兒就好,清哥兒你以前不是有句話經常掛在嘴邊嘛!叫什麽大難不死,什麽什麽福?”劉信撓了撓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後半句。
看著劉信搖頭抓腦的模樣,李克清笑了笑,補充道:“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哦!對,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劉信一拍手,然後又擠眉弄眼的對李克清調笑道:“說不定清哥兒你將來一不小心考上狀元,到時候娶上七八房姨太太,每天吃大米白面,那日子可真是舒坦嘍!”
李克清聞言不由苦笑,功名,自己這輩子別想了,自己穿越到這滿清乾隆年間,可不是要來做滿清的官兒,雖然暫時不敢想去推翻滿清的事,
不過這幾個對他非常信賴的夥伴應該可以發展成自己最初的戰友。 “哼!真是豬八戒照鏡子,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就你那窮酸模樣還想考狀元。”
一縷不和諧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正在跟劉信打趣的李克清轉頭看去,原來是煤場的監工陸三面色不善的站在後面,手裡提著一條皮鞭,一副趾高氣揚的派頭。
此時,李克清的臉色也有些不悅,這陸三原本是村裡有名的無賴,跟村中的幾個地痞、遊手不務正業,整日遊手好閑,像偷雞摸狗,調戲良家婦女的事兒也沒少乾,後來不知怎麽的攀上了附近大地主兼煤場的場主吳有德吳老爺家的管事賈安,被安排到煤場裡做監工,平日裡對場子裡的礦丁們異常苛刻,待礦丁們如牛馬,挨打挨罵是家常便飯,當然,也沒少欺壓李克清,可是李克清性子懦弱,為了保住飯碗,隻能忍氣吞聲,任其辱罵。
看到陸三對李克清出言不遜,一旁的劉信看不下去,怒道:“陸三,你說什麽,有本事再說一遍。”
因為劉信的父親是煤場的煤頭,在礦丁中頗有威望,再加上場子裡的各項事務需要劉信父親的操持,陸三也不太敢得罪劉信,隻是哼了幾聲,譏笑道:“李克清,別以為有劉信給你撐腰,我就不敢收拾你,咱可是賈安賈老爺任命的煤場監工,你這幾天沒有上工,照規矩可是要開革的。”
不等李克清說話,陸三又奸笑道:“不過看在你在場子裡乾活還算賣力,隻要你跪下給我陸爺磕個響頭,再叫聲爺爺,我就跟賈管事說幾句好話,讓他老人家開恩讓你留下,怎樣?”
此時,三人身邊已然有不少礦丁停下了手中的活兒,湊過來看熱鬧,其中還有不少李克清熟悉的面孔,當礦丁們看到李克清惹上了場子裡的監工陸三,人群中便響起了輕微的騷動,或憤憤不平,或搖頭歎息,不過更多的卻是麻木與漠然。
看著一臉得意的陸三,李克清自然是氣的緊咬牙關,雙拳緊握,強忍著想打人的衝動,心裡不停的提醒自己,現在不是跟陸三和他背後的勢力鬧翻的時候,自己的力量還非常薄弱,隻能先咽下這口氣,日後再找陸三算帳。
“陸三,你....。”一旁的劉信見李克清不說話,還以為李克清和原先一樣懦弱,怕了陸三,一時氣急,正要上前理論,李克清忙拉住劉信的袖頭,示意他不要衝動。
此時,周圍圍觀人群也開始忍不住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起來。
“估計真要下跪磕頭了吧!”
“那可不,清哥兒要是丟了這份工,以後的日子可怎過呀!”
甚至有不少往日跟李克清交情不錯的礦丁們心中焦急的期望李克清趕緊跪下認錯,也好保住這份工。
陸三見狀,臉上更是笑開了花,奸笑道:“怎麽樣,考慮好了沒,趁你陸爺我沒有改變主意,快來跟你爺爺我磕個響頭。”
李克清對於陸三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卻置之不理,隻是面不改色的喝道:“陸三,閉上你那張狗嘴,別拿賈安的名頭出來嚇唬人,你爺爺我可不是嚇大的,你不過是吳家的一條看門狗而已,別一天到晚胡捏捏,要開革就開吧!老子不稀罕!”
這幾日不見,李克清竟然一改往日懦弱的形象,跟陸三頂起了牛,圍觀的礦丁們一片嘩然,不少礦丁紛紛搖頭歎息,看來這李克清不僅保不住這份工,日後說不定還要被陸三打擊報復,這往後的日子可難熬嘍!
“反了你。”
一向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的李克清竟然在這麽多礦丁面前把自己比作狗,陸三驚訝之余,頓時惱羞成怒,正想用手中的皮鞭抽打李克清,不過望著身邊越聚越多的礦丁,其中聽到風聲的楊鐵跟黃狗子等李克清的死黨也聚了過來,再看看劉信怒目圓睜,意欲動手的模樣,拿皮鞭的那隻手剛提到半空,便又軟了下去,隻是惡狠狠的對李克清喝道:“好!李克清你有種,今天這筆帳,我陸爺記下了,日後再慢慢跟你算。”
撂下一句狠話,陸三一溜煙兒的逃出人群,估摸著是向場子裡的管事賈安告刁狀去了,剛才這一通鬧,陸三跑了,可礦丁們卻不肯離開,依舊站在一旁對著李克清指指點點。
這時,楊鐵和黃狗兒等李克清的鐵杆工友也紛紛上前, 七嘴八舌的關切道:“清哥兒,你怎麽樣,那陸三沒有為難你吧!”
“哼!那陸三狗仗人勢,在煤場裡無法無天,老子早就看他不順眼了。”楊鐵更是氣呼呼的吼道:“走!咱們去找陸三去,給清哥討還公道!”說著,便操起一根木棍,跟黃狗子等人準備去找陸三算帳。
李克清見狀,連忙攔住楊鐵:“兄弟們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李克清在此多謝兄弟們了,不過,為了我一個人,勞煩兄弟們卻是得不償失啊!”
見李克清退縮,楊鐵氣呼呼的說道:“清哥兒,俺們知道你是為我們好,可這陸三這麽欺負你,又害的你丟了飯碗,咱們可看不過眼,大不了咱們都別幹了也要給清哥兒討還公道。”
話音剛落,在場的幾個少年紛紛讚同道:“對,楊哥說的對,這事兒不能就這麽算了!”
見此情景,李克清將兩手向空中虛按,示意大夥兒冷靜下來,接著冷笑道:“當然不能就這麽算了,這陸三今天能欺到我的頭上來,以後也會欺到大家的頭上,不過這事兒我自有分寸,以後有的是機會找陸三算帳,兄弟們聽我一言,先請回去吧!”
眾人還想堅持,不過瞧見李克清今天的表現與以往完全不同,像是變了個人,不像往日那般在陸三面前低三下四,再加上李克清讀過書,這樣說肯定有他的道理,眾人隻好放棄去找陸三的晦氣,隻是臨走前都還不忘安慰一下李克清,李克清則好像什麽事兒都沒發生一樣,風輕雲淡的告訴大家自己沒事兒,不用過於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