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李克清猛地一拍大腿,倒是把跟前的年長些的礦丁嚇了一大跳。
發現眼前的兩個礦丁愣愣的盯著自己看,李克清也顯得有些尷尬,忙拱手道:“多謝二位不吝賜教,聽二位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不知二位怎麽稱呼,日後李克清必有厚報!”
這可不是李克清虛情假意,而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報答這兩個礦丁,若不是這二人,李克清哪裡能想起還有這麽個賺錢的好法子,知恩圖報這個道理,不管身處何地、何時,都不能忘。
“小兄弟不用客氣,咱也隻是把俺們知道的跟你說說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那年長的礦丁連忙揮手,示意沒什麽大不了,又指著邊上那木訥青年道:“這小子叫趙大牛,是我的侄子。”
接著又自我介紹道:“老小子我叫趙安成,旁人都喚我老趙,我倆叔侄是從外面逃荒到這裡的,現在在場子裡做些各雜事,混個飽飯。”
得知兩個礦丁是外鄉人,李克清乾脆坐下和兩人拉起了家常,通過閑聊,李克清得知這叔侄二人都是從江西逃荒過來,前些年江西那邊鬧水災,百姓顆粒無收,地方官不僅不開倉放糧,反而瞞報災情,對百姓額外加征,奸商大戶乘此機會大肆兼並土地,惜糧不售,當地百姓不得不賣兒賣女以求活命,不少人紛紛外出逃荒,趙安成跟他大哥兩家人也跟著人流一路逃難到湖北,路上趙安成的老婆孩子還有他的大哥大嫂都餓死或病死在路上,叔侄二人就這樣一路乞食到谷城青龍山安頓下來。
想到過往悲慘往事,叔侄二人也不由得傷心落淚,望著兩條漢子在自己面前動情落淚,李克清也頗有感觸,自己家的田地不就是被奸商吳老爺逼的賤賣了麽,隻是自家還沒淪落到跟趙安成叔侄一樣淪為流民,不過以自家目前的窘境來看,這一天遲早也會到來,也會在大多數中下層破產的農民、手工業者、挑夫、走販等身上發生。
對於趙安成叔侄的遭遇,李克清也隻能表示同情與安慰,卻並不能幫到他們,因為現下李克清家的情況也很困難,屬於朝不保夕的那種。
在和趙安成叔侄告辭後,李克清的心情非常沉重,他也問過趙安成叔侄,奸商和官府如此逼迫,為何沒人站出來說話。
面對李克清的疑問,趙安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推說民不與官鬥,好死不如賴活等安慰自己的話,對於家人死在逃荒的路上,雖然感到十分悲痛,可也是無可奈何,隻寄希望於親人來生能投胎到好人家,過上好日子。
漢人有一個通病,就是日子得過且過就行,隻要不餓死,哪怕受再大的恥辱、破家的仇恨,隻要能活、甚至僥幸不死,隻要能卑微的活著就行。甚至有些人看見其他人被官府奸商逼的家破人亡,也隻是會慶幸家破人亡的不是自己,更有甚者,反而會幸災樂禍,盤算自己能從其中得到什麽好處,殊不知等到自己家破人亡的那一天的來臨,其他人也會用同樣的眼光看待自己。
即使是被逼的走投無路,想反抗,人們也都指望其他人當出頭鳥,自己能在後面撿便宜最好,造成的結果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遭受饑俄、疾病、貧窮和統治階級的殘酷剝削而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卻無人敢於反抗。
這一點自滿清入關的時候就已經體現的淋漓盡致,為了活命,哪怕剃發易服、妻女被辱、家人被屠、流離失所、家園被毀。
如今的漢人早已屈服在滿清的屠刀下,
如奴隸般卑微的活著,廣大讀書人也已馴服於滿清所製造的文字獄下,充當著維護滿清統治的狗奴才,漢人的脊梁骨已被打斷,剩下的隻是一群苟延殘喘的奴隸和卑顏屈膝的奴才而已。 走在回家的小道上,李克清對自己推翻滿清的想法第一次產生了懷疑,自己真的能成功嗎?
不知不覺就到了家門口,散去之前籠罩在心間的陰霾,李克清暗自給自己打氣道:“萬丈高樓從地起,前世的太祖不也說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我堅信我李克清就是那星星之火!”
李克清輕輕推開院門,剛要抬腳進屋,就看見大哥李克元正坐在院子裡,旁邊坐著一個中年漢子,兩人正說著話兒,隻是兩人說話的時候,都不時皺皺眉,臉上也愁雲密布,也不知道是什麽事兒讓他們如此焦心,那漢子不是別人,正是煤場的煤頭劉永安。
“大哥!劉大哥!”李克清一面打著招呼,心裡卻飛快的盤算起來,這劉叔定是為自己被煤場開革的事情而來的,不知道待會兒大哥會怎麽數落自己,不過轉念一想,既然自己本就不打算在煤場討生活,心裡頭又有了製作蜂窩煤的主意,開不開革也無所謂了。
見到李克清回家,李克元卻是對其不理不睬,也不抬頭正眼看,隻是眉頭緊鎖,額頭上的皺紋越發清晰。
反而是客人劉永安一臉熱情的招呼李克清落座,李克清也不客氣,搬來一條長椅自顧坐下。看著大哥跟劉永安兩人的模樣,不用問也知道,今天煤場裡的事兒,大哥李克元肯定也知曉了,劉永安跑去跟賈安替自己辯白,估計也是碰了壁。
發現氣氛有些壓抑,李克清索性開門見山的說道:“劉大哥是為今天場子裡的事兒來的吧!”
吃驚的看了一眼李克清,劉永安點頭道:“不錯,我在場子裡沒找到你的人,索性就過來把這事兒跟你大哥說了。”
接著,劉永安有些羞愧道:“你跟陸三起衝突的事兒,本是陸三無理在先,我本想去找賈管事主持公道,可沒想到,陸三卻惡人先告狀,賈管事聽信了他的讒言,不僅要把你開革,連帶把我也給訓斥了一頓。”
不等李克清說話,劉永安又歎息道:“哎!都怪我沒用,明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卻保不住你。”
對於自己保不住好兄弟李克元弟弟的飯碗,劉永安顯得非常自責,除了感慨自己人微言輕外,更多的確是無奈。
“哼!還不謝過你劉大哥。”半晌不說話的大哥李克元終於開口了,雖然沒有當面責怪李克清,但是語氣中還是透露出來些許不滿。
對於這種結局,顯然也在李克清的意料之中,李克清並不生氣,反而有些高興,自己終於有理由不用去煤場做苦力,也免了跟大哥李克元的一番周折。
不過,劉永安為了自己的事兒鞍前馬後的,也令李克清有些動容,李克清忙拱手道:“劉大哥為小弟的事兒前後操勞,小弟這裡謝過了。”
劉永安忙擺手道:“不打緊,小事兒一樁,等過幾日,我再去找賈管事商量,讓你再去場子裡上工,你就先在家呆幾天等我消息吧!”
這劉永安的意思,還想讓我去煤場做苦力,李克清傻了眼,愣了愣,李克清連忙擺手苦笑道:“多謝劉大哥的好意了,小弟可不想再去煤場了,之前和陸三結下了梁子,再去煤場估摸著也沒好日子過,陸三鐵定要給小弟小鞋穿,再說陸三如此跋扈還不是仗著背後有賈安給他撐腰,那賈安跟陸三一樣都不是什麽好人,一丘之貉而已,欺男霸女、魚肉鄉裡的事兒也沒少乾,小弟現下也有了謀生的新門路,煤場可是萬萬不會回去了。”
“新活計?”李克元有些疑惑的看了李克清一眼,見其神情不像是在撒謊,也沒多問什麽。
劉永安聞言,也覺得有些道理,這賈安跟陸三確實如李克清所說的,都不是好東西,再去求他,恐怕會好心辦成壞事,到頭來恐怕會更糟。
聽李克清言語中透露有了新活計,劉永安也有些欣慰,見李克元沒有發言,當即也不二話,一拍胸脯道:“那好吧!既然你有了別的路子,那我就不去找賈管事了,不過以後要是有用得著你劉大哥時候,直接來找我,咱絕不二話。”
李克清也很感激,抱拳道:“嗯!那日後就有勞劉大哥了。”
說完場子裡的事,劉永安便要告退,在推辭了李克元和李克清留他在家吃飯的好意後便告辭了。
等李永安離開後,大嫂李陳氏和小妹李夏荷才從房中走了出來,隻是李陳氏望向李克清的眼神充滿了失望與無奈,二人方才一直在廂房偷聽幾人聊天,李克清也很清楚這個時代的女人通常是不見客的,甚至家裡來了客人用飯,女人也隻能是在後廚吃些殘羹剩菜。
在李陳氏與三妹去張羅晚飯的功夫,大哥李克元將李克清叫到廂房,此間一直沉默寡言的李克元平靜的說道:“清兒,家裡的情況你也知道,沒了煤場那份工,家裡以後的日子可就難呐!”
李克元長歎了一口氣,又問道:“方才聽你說有了別的門路,且說來聽聽,為兄與你合計合計。”
李克清當然清楚大哥是不放心自己,對所謂的新門路不抱什麽希望,自己之前是個什麽德行,李克清當然知道的一清二楚,在穿越之前,李克清不僅膽小懦弱不說,更談不上聰明伶俐,曾經也外出跟人當過夥計、跑堂,可是因為其人過於木訥,腦袋不太靈光,所以也沒做久,後來憑著劉永安的關系才去煤場謀了個礦丁的差事,靠出賣力氣掙錢,平日裡雖然勉強能讀書識字,可在大哥李克元看來卻是爛泥糊不上牆。
如今,今非昔比,他李克清已經不在是之前的那個膽小卻懦的“李克清”了,之前的種種不堪,也勢必煙消雲散。
知道李克元不會信任自己找到所謂的新活計,李克清便坦然道:“家裡是個什麽情況,小弟當然心裡清楚,過去小弟不懂事,給家裡添了許多難處,讓大哥大嫂為我操碎了心,不過,小弟現在已經不再是之前的‘李克清’了,從今以後我李克清的事都會由我自己一個人承擔,至於小弟的新門路,大哥到時候自然會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