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的意思,高夜覺得自己已經理解的非常透徹了。正如賈詡所言,此時此刻穩定才是重中之重,在曹操、曹昂相繼昏迷之後,就必須要有一個有威望的人來主持大局。如今的大殿之中,像這樣的人除了荀彧,就只有高夜了。自迎奉漢帝以來,荀彧一直擔任尚書令,而且歷次大戰都是他荀彧坐鎮穎都,保證後方安危。論威望論能力,荀彧要平定眼前亂局,也可謂是輕而易舉。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這個力挽狂瀾的人是荀彧,曹操絕對不會對他有其他的任何想法。
可如今賈詡相勸在前,郭嘉暗示在後,高夜要是再不明白這兩個人心裡打的是什麽主意,那就真的白在這亂世摸爬滾打了三十年。別看這場暴亂董承等人策劃了這麽久,鬧得動靜這麽大,可說實在的,想要平定也算不得什麽難事。曹操一向就對劉協有所提防,精兵悍卒盡歸他曹操手下的心腹掌管。就憑什麽長水營、越騎營想要顛覆曹操的統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在這樣的情勢之下,平定已經不是一個問題了,問題在於,該如何平定,要平定成一個什麽模樣。
賈詡剛一開口的時候高夜還沒有想到,直到郭嘉說出“文若性子軟”這幾個字的時候高夜才明白,郭嘉和賈詡的想法是一樣的,那就是因勢利導,趁著這次大亂,將董承等一乾不安定的因素一次性全都除掉。官渡之戰之時,這些人就是曹操的心頭之患,可大家同殿為臣,更有不少人乃是名士望族,曹操就算是想要除掉他們,也要考慮考慮這麽做的後果。歷史上的曹操斬殺名士邊讓,就讓兗州世家盡反;黃祖殺了名士禰衡,隨即被整個荊州唾棄。這個時代,名士的名頭就是一個人的護身符,任你官再大,都不敢擅動。
可如今穎都全都亂了套,有作亂的,就有遭殃的。在這個時候混水摸魚,把這些平日裡想動又不敢動的反對派全都解決掉,絕對是個最佳的時機。以賈詡之陰毒,郭嘉之狠辣,會達成一致意見根本就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至於為什麽不讓荀彧來做這件事,就像郭嘉所言,荀彧的心,太軟了。
若讓荀彧來處理這件事,高夜相信,荀彧最多下令即刻平叛,然後再把董承等一眾元凶首惡抓起來,等候曹操處理。這樣的處理方式對穎都,對百官,對百姓來說,造成的影響都是最小的。你想讓荀彧派人去殺了那些一直小動作不斷,卻又從沒有公然反對曹操的人,以荀彧的為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賈詡對荀彧很了解,因此這樣的事情賈詡絕不會寄希望與荀彧身上。雖然他一向是一個明哲保身的人,可到了該做選擇的時候,他也絕不會投棄權票。有時候站隊不可怕,不站隊才可怕。相比之下,賈詡這才提出讓高夜來總攬大局。
郭嘉的一句話,徹底的驚醒了高夜,甚至把高夜從死裡逃生後的悲傷和憤怒之中給驚了回來。擔心功高震主如今已經成了高夜的一塊心病,幾乎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的反應,去看做一件事會不會危及自己和曹操之間那點可憐的信任。可如今理智重新佔據了高夜的大腦,利弊得失,不過是幾個呼吸之間,高夜就已經想了個清清楚楚。郭嘉說得對,這件事,自己確實該當仁不讓!
自己最擔心的,無非是等曹操醒來以後發現,自己居然可以命令的動他手下的這麽多人,又或者說,在他曹操倒下了之後,眾人一齊擁戴的不是他的兒子而是高夜。做為君主,還有什麽事情比這更可怕呢?如果曹操知道什麽叫做陳橋兵變的話,高夜相信,只要自己不死,曹操今後連一天安穩覺都別想睡了。
可如今卻又是這樣好的一個機會,一個能除掉劉協幾乎所有羽翼的機會,天予不取反受其害的道理,高夜還是明白的。更何況除掉了這些人,與劉協而言失去了搞事情的資本,可以讓他更加安分的做他這個傀儡皇帝;於曹操而言,失去這些人的掣肘,接下來無論征伐何處,都會更加的順暢與安心。
而於高夜而言,自己想要進行的改革,最大的阻力無非就是這些世家大族,無非就是這些既得利益者,無非就是這些從立場上就反對自己的人。任何一種改革都會傷及某一個群體的利益,這是不可避免的,只要能讓大多數人受益,那就是一場成功的改革。在這一點上,高夜無論是經歷還是體會,都要比這個時代的人都要更加的豐富與深刻。畢竟,高夜曾經生活在的可是一個將改革的時代。
如今趁著這場大亂,先消滅一部分從立場上就反對自己的人,這不是什麽難事。有著這場大亂做借口,往日裡難以做到事情都會變得輕松許多。這些人大都是名門望族,家大業大,他們一消失,空出來的這些利益,又會有多少世家大族去爭搶。在他們搶得頭破血流的時候,自己悄悄的進行著自己的改革,等他們拍乾淨身上泥土的時候,面對改革的大勢也就無力回天了。
最妙的是如果是自己統禦了今晚的行動,那麽今晚無論發生了什麽,最終都會歸罪於自己身上。自己已經背了一個嗜色如命的名頭,再背一個殺人如麻的惡名也不是什麽難事。有了這兩個名頭在身,想來自己也會更安全一些吧。只有桀紂那樣的昏君才會嗜殺成性,有誰會願意這樣的人,坐上皇位的寶座呢?
只是想到這裡,高夜卻又是神情一黯,這種寄人籬下,朝不保夕的感覺,縱然難受卻也只能無奈的接受。沒辦法,誰讓自己的師父臨終前一再叮囑,要自己不要覬覦那個位置,他對郭嘉預言之精準,讓自己實在是不能不去考慮對自己說的那句話的嚴重性。誰讓曹操現在大勢已成,自己就算是反叛,不但毫無意義,還徒留罵名。如果當初要是自己單乾,今日,想來也就不用受這窩囊氣。
可惜沒有如果,現在說什麽都晚了。當初自己初出茅廬的時候,一心抱著流芳千古的理想。到了現在,恐怕遺臭萬年已經可以預期了。
這些想法在高夜的腦海中不過是一閃而過,黯然的情緒在高夜的腦海裡甚至連一秒都沒有停留,就被淡定這兩個字所取代。高夜從郭嘉的臉上移開了自己的目光,掃視了一圈大堂內的人,緩緩說道:“諸位都是這樣想的嗎?”
眼見的眾人皆是點頭應是,高夜也是緩緩的歎了一口氣,平複一下自己的心情。如今的大堂之內雖然人不算多,可每一個人的分量卻是極重。單說曹操的心腹謀士就來郭嘉、荀彧、賈詡三人,曹氏宗族將領中很有話語權的曹仁、曹洪兄弟倆也在。其他人諸如典韋、於禁、高順等人,在這種情況下自然也是毫無疑義。他們的一致表態,基本上已經認定了高夜現在統帥全局的事實,高夜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命令會被誰給駁回來。至於許褚,如今正帶著人馬守衛整個司空府,他自己更是守在曹操的身邊,誰讓他的虎衛軍今晚值夜呢。
高夜這一口氣歎的時間可能有點久,畢竟高夜此舉更多的是在平複自己憤怒的內心。只是一旁的曹洪早已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殺意了,也是,他自小和曹操關系就好,如今曹操遭人暗算,他心裡不窩火才怪。眼見高夜還不說話,急著說道:“司徒,你就下令吧,要不然穎都都要燒沒了!”
高夜猛地一睜眼,看著曹洪點了點頭道:“放心吧,太陽升起來,穎都還是那個穎都!既如此,那我就越俎代庖了。”說罷看向一旁的荀彧道:“文若,如今穎都城中我們的人馬有多少?”
“如今正是過年,守衛人馬不多。如今除去於校尉麾下兩千人馬之外,就只有執金吾麾下五百人今晚值守。司徒此來也帶了不少人,還有主公麾下的虎賁和虎衛二軍,各位將軍的護衛私軍, 算下來當有五千之數。”
高夜點了點頭,隨即對一旁的於禁言道:“穎都有十座城門,兩千人馬分散下來,每個門也不過兩百人,守衛有余,進取卻不足。文則,你即刻傳令各門,嚴加守衛,今晚穎都城裡面,不要放跑了一個人!至於城外的人馬,無令不得入城!”
於禁聞言急忙拱手應諾,急忙離去。高夜隨即看向一旁的賈詡道:“文和雖為執金吾,不過城中叛亂,就不用文和你去了,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典校尉!”說著高夜看向了另一邊站著的典韋道:“你帶虎賁營,即刻平定城中各處叛亂。子孝、子廉,你二人同去。”緊接著又對荀彧言道:“非常時期,非常手段。文若,速去派人去通知元讓、妙才二位將軍,讓他二人速速集結人馬,就近平滅叛亂,撲滅大火。讓文珪、公明等將軍,集結他們的親衛,緊隨元讓、妙才與典校尉兵馬之後,將城中所有在外面的人,全部緝拿,等事件平息之後,再作甄別。若有反抗,格殺勿論!”曹仁、曹洪、典韋三人當即應是,隨即離去。荀彧也是點了點頭,隨即起身離去。
只是誰都沒有看到,望著荀彧背影的高夜,卻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