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劉協真的是好心,不過在高夜看來,既然張機就在丞相府的話,說實話宮裡的禦醫還真不如人家。況且劉協剛剛直接叫身邊的小太監去傳太醫令吉本前來,這兩字從劉協嘴裡一出來,高夜腦袋上的青筋就是一跳。別人不知道這個吉本是誰,高夜這個熟讀歷史的人又豈能不知?
不過說起來這個吉本能夠名揚天下,還是靠了羅貫中的那一本《三國演義》。在羅貫中的筆下,吉本這個小人物也算得上是鐵骨錚錚。在《三國演義》裡,吉本自從董承那裡見過了劉協的衣帶詔,就準備著乘曹操頭風病發,暗下毒藥害之。可惜卻被董承家奴秦慶童告密,衣帶詔事泄,吉平被捕。但即便是被酷刑拷打,吉本亦是抵死不承,最後觸階而亡。
只可惜歷史上的吉本就沒有這麽壯懷激烈了。甚至來說他有沒有和董承見過面都是一個未知數。裡吉本在建安五年就因為事敗被殺,可歷史上他卻是在建安二十三年的正月,與少府耿紀、司直韋晃等發動叛亂,趁夜攻打駐守在許都的丞相長史王必。可惜這場叛亂對於已經穩住跟腳的曹魏政權來說,根本就是無足輕重。這場叛亂也迅速的被王必和嚴匡所平定,吉本等人也兵敗被斬殺。
可即便如此,高夜聽到了這個名字,依舊不能淡定。雖說後世一致認為,歷史上沒發生所謂吉本下毒事件,可誰能肯定,這個吉本和未來的吉本就是同一個人呢?因此高夜緩步站出來,施禮言道:“今日普天同慶,司空必是心中歡喜這才大醉,陛下不必大費周折,讓司空回府好好歇息一番便是。”
說著高夜隨即給了站在自己斜前方的曹仁、曹昂一個眼色,曹昂還有些不知所以,那曹仁心裡卻是明白,高夜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必然有他說話的道理。雖然不知道這個吉本是誰,但看高夜的模樣,顯然是不願讓曹操留在宮裡的。也是,雖然大家如今看起來是一團和氣,可這暗流洶湧,再怎麽小心也不為過。更何況曹操府上還有一個神醫張機在,回去了也不用過於擔心。
因此曹仁幾乎是在高夜話音一落之時,便附和了高夜之語。曹昂雖然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可是曹仁的話一出口,更兼曹仁還暗中拽了拽他的袖子,曹昂登時醒悟,隨即拱手言道:“司徒與曹將軍所言有理,家父只是醉酒而已,臣自會將家父送回府上,陛下不必擔憂。”
劉協聞言也只是皺了皺眉頭,倒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站起身來,點點頭道:“既如此,還是送司空速速回府休息吧,司空的身體要緊。如今的局勢風雨飄搖,朕,和大漢的江山還要仰仗司空呢。”
劉協這話說的倒是冠冕堂皇,尤其是不仔細聽,都聽不出他的陰陽怪氣來。不過高夜即便是聽了出來,也不會多說什麽,一個皇帝被曹操這個權臣壓得都喘不過氣來了,還不許人家陰陽怪氣的發泄一下了不成?更何況現在的情況,是要趕緊吧曹操送回府上才是,一來張機本身的醫術高夜有信心,也有安全感。二來這些年張機一直為曹操調理,對於曹操的病症更是了熟於心,有他在,相比曹操的頭疼想來很快就能消退了吧。也不知道怎麽往日裡控制得好好的病狀,會在這麽一個時候突然發作的這麽厲害。
劉協已經轉回了后宮,朝臣們自然也是三三兩兩的走出了大殿。曹操自有曹昂攙扶,典韋、許褚隨侍左右。不過眼見他步履蹣跚,就連高夜也是沒來由的一陣揪心。頭風發作,必然是疼痛難忍,再加上如今這天寒地凍的。人在強盛之時,自然是百毒不侵,可一旦虛弱起來,那是什麽病都能找上門來的。大敵當前,曹操可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病倒了啊。
高夜滿懷愁緒,一旁的曹仁卻是貼了過來,眼看著周圍也沒什麽其他人,隨即一臉迷茫的問道:“明曦,主公頭都疼成這樣了,你怎麽還不讓太醫來看看?那個吉本我也聽過,一向以醫術著稱。雖不及仲景先生,但,總能緩解一下。”
高夜卻是長歎了一口氣,他總不能把剛剛自己想的那麽一大堆直接告訴曹仁吧,畢竟都是還未發生的事情。作為一個穿越者,這或許真的是最大的痛苦。有時候你明明知道路走偏了,卻沒有任何辦法像其他人證明。不說出來,就被裹挾著越錯越遠,說出來指不定就被當成是異端給消滅了。
因此高夜只是搖了搖頭道:“我信不過陛下。”眼看著曹仁一臉的驚訝,高夜隨即小聲道:“說實話,如今陛下和主公已是勢成水火,陛下一直想要大權在握,可大權一直都在主公的手裡。陛下勢弱,想要奪權就只能另辟蹊徑,一如昔日誅除董卓。有仲康、惡來在,刀斧手是成不了事的,這下毒可是防不勝防啊。”
也就是周圍都是自己人,高夜才敢說出這樣的話來。畢竟如此大不敬的話語若是被楊彪聽到,也就算了,若是被孔融那個家夥聽到,那事情可就鬧心了。他那個耿直的性子,必然要跟高夜分一個對錯出來,到時候非得整的人盡皆知不可。人盡皆知不可怕,蔡邕知道了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曹仁聞言也只能長歎了一口氣,再不多言,至於他身後的夏侯惇更是冷哼一聲,也不知道心裡在和誰生氣。冗長的宮道高夜才走了三分之一,一輛馬車便已經殺了進來。從大殿到宮門足足有二裡地,讓曹操走出去絕對是不現實的,因此荀彧早早便命人將自己的馬車趕來,接曹操出宮。也就是荀彧有這個能力,換了其他人,早被宮裡的侍衛把馬車給扣下來了。
眼看著曹操被接走,剩下的人自然也是加快了腳步,準備出宮去。宮門外更是互道告辭,一個個騎馬的騎馬,上車的上車,就此分散。高夜亦是讓裴元紹將自己的親衛集合,準備回家。人數不多,不過百人而已,就在宮門外不遠,高夜的酒樓裡用餐。至於周倉,在高夜發現曹操頭痛的厲害的時候,就被高夜打發到了書院,讓他連夜去請華佗,和張機一起為曹操好好的診斷一番。
一百親衛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已是列隊完畢,高夜隨即上馬,一聲令下,便直直的向著南門而去。高夜的田莊距離穎都城尚有十裡,高夜本就喝了不少酒,想要早點回去休息,路上自然是能不耽擱就不耽擱。不過可能是酒喝的真的有點多,又或者是冷風一吹,激起了酒勁。在城內還好,出了城絕影才飛奔起來沒多久,高夜便覺得有些暈眩。不得以,高夜也只能放慢了馬速,緩緩而行。
雖然才是初八,月亮只有一半,不過路上倒也算是明亮。如今穎都城外的道路經過幾次休整,無論是平整度還是寬度,都已不是當年可以比的了。有些路上甚至已經有了專門的馬車道和人行道,中間還有隔離帶。雖說這是當年高夜的構想,可真正把它變成現實的,還是荀彧這個家夥。
想到了荀彧,高夜又是一陣唏噓。說實話高夜對荀彧一直都是敬佩萬分的。他和曹操的一番對論,讓曹操直稱他為“吾之子房”,後來又給曹操推薦了不少的人才,再加上他強大而出色的內政能力,恐怕就是那個多智近妖的諸葛亮也不遑多讓。可惜啊,這麽一個智士,卻在漢室和曹家之間兩難,最終落得個服毒自盡的下場。如此才情卻是如此結局,如何能不讓人唏噓?
只是最近或許是高夜唏噓的次數太多了,直讓他身邊的裴元紹有些納悶。說起來自從裴元紹跟隨高夜開始到現在,裴元紹覺得這半年來高夜感概唏噓的次數,比之前那些年加起來都多。原本意氣風發的高夜,如今也成了一個多愁善感之人。裴元紹不懂,也不問,做為護衛,保護好主公不才是第一要務麽?大人物總有大人物所思所慮之事, 不是自己這樣的小人物可以參詳的。對於他裴元紹來說,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多欣賞欣賞沿途的夜景呢。
一路無語,除了馬蹄聲,和高夜時不時的歎氣聲,這一隊人馬連一句說話的聲音都沒有。高夜的近衛軍和高順的陷陣營都是一樣,只要甲胄在身,就是一副標準的行軍模樣。沒有軍法約束,他們自己就是對自己最大的約束。
一眾人既然不能疾馳,這十裡路走的自然也是緩慢,不過高夜的腦海裡一直在想這想那的,倒也沒有覺得時間過得慢。這種神遊的狀態持續了好一會兒,猛然間高夜忽的勒馬,右手一抬示意所有人停止前進。直把一旁還在看景的裴元紹給嚇了一跳。急忙問道:“主公,怎麽了?”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哼,有點太假了。”高夜冷哼了一聲道。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想起柳宗元的這首詩,不過形容眼下倒是頗為貼切。高夜也不管迷茫的裴元紹,反而是抬起手來做了一個動作,示意全軍後隊變前隊。隨即看著裴元紹道:“有埋伏,先撤回穎都再說!”
話音剛落,銅鑼聲響,四面八方盡是人馬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