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總聽人說什麽“高處不勝寒”,高夜覺得這不過是站在高處的人的一種炫耀罷了。山底下的人哪一個不想要攀上頂峰,可又有幾個人真的能上的去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往往是絕大多數活人的心態。前世的高夜不過是教育流水線上出來的一個普通的學生罷了,一面羨慕著成功者的成功,一面鄙視著失敗者的失敗。費盡心機想要在這個世界上佔有一席之地,可到頭來卻被這賊老天送回了大漢。又或許是老天知道,像高夜這樣的人想要獲得成功,想要會當凌絕頂,也就只能回到過去才有可能吧。
可如今的高夜卻真的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曲高和寡。《詩經》雲“質爾人民,謹爾侯度,用戒不虞”;《管子》說“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為本。本理則國固,本亂則國危”;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中國的民本思想雖然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已經成型,可本質上卻依舊逃不開君君臣臣這四個字來。君王天生就要牧民,百姓天生就該被君王領導,這就是中國五千年來封建統治的基礎。漢人間的改朝換代對於中國古代的普通百姓來說,除了戰亂的滿目瘡痍,無非是誰做了新的皇帝而已。可一定得有皇帝,畢竟,國不可一日無君!
若是讓這個時代的統治者聽到明主這兩個字,高夜覺得恐怕他們的余生都要在恐懼中度過了。因為這就是高夜現在的感覺!民主這兩個字聽起來是多麽的美妙啊,可是拿到這個時代來,又該有多麽的恐怖呢?在這個全國識字率連半成都沒有的時代,民主只會讓愚昧戰勝文明,只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更亂。
作為一個普通百姓,為了獲取更多的的話語權,高夜覺得自己是一定會支持民主的。可如今的高夜官居司徒,位高權重,民主或許是高夜最不想聽到的詞語了吧。自己對付一班世家已經夠累的了,再把這些教育程度低的令人發指的老百姓卷進來,高夜覺得改革已經不是什麽事了,還是想想怎麽能獨善其身更為緊要。
一個人發呆的時候,總是會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天下尚未平定就去想什麽民主,回頭想想也著實有些癡人說夢之感。只是頭腦風暴的時候,往往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回過神來高夜才發現,月亮都已經西斜了。
一夜未眠的高夜,終於還是在馬車上睡了過去,這讓想要聽故事的曹植頗有些大失所望。說起來高夜確實很少會坐馬車,對於高夜來說,這種走在平路上都顛簸異常的馬車,坐起來還真不如騎馬舒服。要不是昨天晚上一宿未眠,高夜是絕不會順了蔡琰的意思,躺在馬車裡補覺的。
書院的大考已經結束,整個書院也正式進入了假期,家近的學子都已經匆匆趕回了家裡,至於家遠的,也就只能在書院裡過年了。好在有鄭玄、胡昭這等大儒在書院,這個年假想來也不會寂寞吧。
書院都已經放了假,高夜自然不會再賴在書院不走,過年畢竟是中國人的頭等大事,高夜也是家大業大,過年更是要忙碌一番。不說各地的掌櫃都要回穎都來相聚,一敘這一年的功績;也不說往來賓客登門拜年,共敘親誼也好,巴結奉承也罷,總是要走走人情;單說祭祖這一件事,就夠高夜忙活的了。
中國人對於祖先的崇敬,可以說舉世無雙,這一點從中國的神話之中就有所體現。西方的神就是神,就好像太陽、月亮一般本來就存在在那裡。而中國的神系和西方最大一點不同,就是中國人所信的神,無一不是我們的先祖。他們或是有著傲人的功績,或是留給了子孫福蔭,這才被神話成了神。
在這樣的大背景之下,祭祖自然會成為中國人心中最為重要的儀式。高夜這只需要祭祖,整個府上就已經忙碌了起來,像劉協這種還需要祭天的,只能說是更加的忙碌。沒辦法,誰讓他是天子,整個天都是他家的祖先呢?
不過皇宮裡的事情高夜已經懶得去管了,官渡大勝誰最不開心,袁紹排第一,那劉協就得排在第二了。原以為是鷸蚌相爭,沒想到成了虎入羊群。本想要漁翁得利的劉協,此時此刻卻只能面對曹操的威壓而不能做聲。對於一個皇帝來說,這或許是最為痛苦的事情,就連在下首參拜的董承、伏完,都能感受到劉協心中濃濃的怒火。伏完更是縮著脖子一言不發,生怕成了劉協的出氣筒。
只可惜劉協也只能切題發揮,發泄一下他心中的怨氣。一怒曹操目無君上,大權獨攬,二也同樣在怒董承。畢竟衣帶詔如今在董承的手中已經有一年多了,可直到現在董承還沒有任何動作,這讓劉協頗為惱火。袁紹大舉進犯之時,曹操不在,高夜不在,本就是天賜良機,可自己幾番暗示,董承都視而不見。一個呂布,一個荀彧當真有如此的可怕麽!如今曹操、高夜俱在穎都,再想成事只怕難比登天。董承無能至此,難道自己當真要依靠那個落荒而逃的劉備不成?
劉協的憤憤不平董承看在眼裡,心中自然明了,可董承卻也是有苦難言。說實話董承難道不想乾掉曹操嗎?他做夢都想,可是想要乾掉曹操哪裡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劉協一直想要自己趁曹操不在的時候生變,可是董承心裡明白,曹操不在穎都的時候,才是自己這些帝黨之人最危險的時候。荀彧雖然對皇帝十分之恭敬,可是對於他們這些人,荀彧殺起來也絕不會手軟,尤其在這種危急存亡的時刻。董承不是不想動,是真的不敢動。可是這些話又如何能對皇帝說出口,衣帶詔本就是秘而不宣的事情,你知我知而已,難不成自己還能到皇帝面前去哭訴不成?說不定哭訴完沒被皇帝一怒之下砍了頭,也會被荀彧一怒之下砍了頭的。
好在如今事情有了些眉目,皇帝要罵也只能由得他罵了,等到事成之後,再到皇帝面前表功就是了。什麽時候能夠搬倒曹操,什麽時候自己能夠大權在握,什麽時候自己這個國丈才算是坐的有滋味了!
建安五年的最後一場大朝會,就在曹操的閉目養神,董承的暗暗竊喜以及劉協的悶悶不樂中過去了。到最後皇帝也只是宣布了一下自己要在上元節大宴群臣的消息之後,便匆匆回了后宮,繼續祈禱劉備能夠給點力,救自己於水火之中。至於董承,劉協已經趕到了絕望。可劉備自從袁紹軍中消失之後,便再無音訊,劉協隻擔心劉備會死於亂軍之中,若當真如此,自己也就只能依靠董承了。
只是此時此刻,高夜的擔心卻恰恰和劉協相反。劉協生怕劉備死掉,高夜卻當真在恨劉備不死。去往荊州的李柱總算在年前歸來,可帶回來的卻沒有一條是好消息。大年前聽到這些當真讓高夜有一種明年一年都不順的預感。
“……我們按照主公的指示,去南陽臥龍崗中尋找那個諸葛亮,只是毫無結果。那裡的百姓甚至沒聽過諸葛亮這個名字,也不知道隆中居然還有人住。我們在那裡問了好幾天,總算有點眉目,可按照他們說的地址,都沒有尋到。想來主公要找之人並不在南陽吧……”
“只是還有一件事,主公可能會在意。我們穿行於荊州之時發現,新野城的守衛頗為森嚴,有一種厲兵秣馬之態。雖然不知道他們的用意如何,可我們覺得此事不可不防,因此進入新野探查了一番,這才回來晚了。可沒想到還真讓我們知道了一個天大的消息!主公,你猜那新野守將是何人?”
坐在上首聞聽的高夜不由得眉頭緊皺,生怕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會發生。 此時的高夜一改往日雍容風雅,緊緊的盯著李柱道:“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守新野的是那劉備劉玄德!”
“主公明見萬裡!”李柱開口便讚道,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高夜此時已經有些抖動的臉龐。“正是那劉備劉玄德!此人自官渡銷聲匿跡以來,一直不見他的蹤影,誰能想到,他居然從河北悄無聲息的跑到了荊州劉表的地盤上去,還成了新野太守,如今的新野城士卒恐怕不下兩萬之眾了……”
高夜的一聲歎息,徹底打斷了那人的話,緊皺的眉頭幾乎能架起菜來,這讓李柱心中不由得大奇。李柱跟著高夜時日已久,還從未見過高夜惆悵成這個模樣,自己這一次被派去尋找諸葛亮,就已經是一件很奇怪的任務了,沒想到劉備屯駐於新野這個意外的消息,居然會讓高夜如此消沉。因此李柱不由得問道:“主公,那劉備不過一喪家之犬,如今寄人籬下,有什麽好擔心的?”
高夜卻是搖了搖頭道:“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劉備此人不可小覷啊!好在他還風雲未濟,只能困居於新野。劉表亦不過守家之犬,用劉備亦會防劉備,他現在還翻不起什麽大浪來。李柱啊,你去給我盯著,去徐州的人一回來,立刻帶來見我!若是他們也未能找到的話……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