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口氣!”
老人吹起胡子,冷哼道:“你倒說說,你所見的六弦琴什麽模樣?”
林放想了想,“這,三言兩語很難描述。”
老人一副看穿了林放的模樣,不耐煩的道:“去去去,早前看你見到銜月時,一副入神的模樣,小老兒還道你是哪家的公子哥兒,料你應是懂的音律之人,可你指尖平滑細膩絲毫不像通音律之人,可小老兒見你年幼,應是愛好音律之人,沒想到卻是個信口開河的小娃娃!”
“我還算懂一點點...”
林放嘀咕一聲,卻又被老人瞪了一眼,“你這娃娃,速速離去,莫要在此糊弄小老兒!”
兩人的爭吵聲,很快將一旁打盹的小夥計吵醒,小夥計睜眼一看,掌櫃的竟然來了鋪子,還正與一個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娃娃起了爭執,小夥計一腦門的大汗淌下,心中嘀咕道:“童掌櫃怎麽還是這般老頑童的模樣,與一娃娃較什麽真?!”
夥計心中雖然無奈,卻還要上前阻止兩人爭吵。
夥計一把拉住童掌櫃,扶著他朝林放歉意道:“這位小客人,我們掌櫃的就是這般脾氣,您別介意。”
“介意?!他還敢介意?!奶奶的腿,小小年紀就這般信口開河,長大了豈不是要滿嘴跑牛車?小丁,放開我!”
林放此時滿腦門子黑線,這小老頭的脾氣怎麽這般...這般...
林放一陣詞窮,竟找不到適合的詞來形容,隻覺的此人倒是有老頑童的潛質,哪怕生氣起來,看在林放眼中,反倒覺得有趣。
“還敢笑?”
童掌櫃雙眼一瞪,胡子也跟著抖了抖。
林放恭敬的一禮,道:“老人家切不可這般動氣,小子雖說難以形容六弦琴的模樣,但小子對繪畫技藝也略懂一二,倒是可以畫在紙上任憑觀摩,您到時候豈不是也方便了許多?”
“畫出來?你?”
童掌櫃懷疑道。
林放故作伸手入懷,拿出一條黑炭模樣的東西,林放環顧左右,問道:“這位小哥哥,店裡可有白紙一張借來一用?”
夥計看了一眼林放,又帶著探尋的目光看向童掌櫃。
“拿來給他,我倒要看看,這娃子說的是真是假。”
夥計得了掌櫃的話,麻溜兒的取來一張厚度不一的白紙,林放即便對紙張的質量不敢恭維,但現在能用上白紙就已經很是奢侈了,在擦屁股都要用石頭或木條的世界,草紙都是奢侈的存在,更遑論白紙?
林放沉下心,將寬大的紙張四腳用重物壓住,手中的碳條快速的在白紙上遊動起來。
“咦?”
童掌櫃輕咦一聲,他雖然不擅長畫藝,但音律與畫藝同為雅事之一,與畫師也多有交際,也多次見過那些畫師作畫的模樣,可他還是第一次見僅用一根碳條就能作畫的人。
隨著那小娃的手在白紙之上翩然飛舞,竟有種異樣的美感,再去看紙張上從空無一物,漸漸多出了一個新奇之物,可以看得出來,這只是一個大致的輪廓,那小娃還在不停的在其上打磨。
沒過多久,童掌櫃瞪大了眼睛看著紙張上所畫的奇特之物,讚歎一聲,先不論這小娃所畫是否真的是樂器,單就這手畫技,在小小的西固縣,就難逢敵手。
“或許這小娃所言,並非糊弄。”
童掌櫃開始有些相信林放之前所言了。
林放畫完吉他的外部造型和結構後,略一思索,既然這會兒手感正好,何不乾脆將吉他的內部結構,特別是音箱內部的複雜結構一並畫出,之後製作的時候,直接拿來當做圖紙來用剛好,於是轉頭又讓夥計拿了幾張白紙。
可能是白紙的價格不菲,夥計每次取白紙前,總會事先用眼神請示掌櫃的,每次換來的都是童掌櫃頭不耐煩的揮手,隨著林放的圖紙越來越詳細,熟知樂器製作之理的他,早已確定了林放真的見過這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新式六弦琴!
正因如此,童掌櫃看向林放的眼神極為熱切,這種樂器他雖然不知道音質如何,但看其怪異而又充滿流體美感的琴聲,以及下方引人注目的箱狀造型,便覺得此物絕不是這小子為了糊弄自己隨意所化,如此嚴謹的結構,必然是經歷了很長時間才能演變、改進,才形成這幅模樣,也就意味著這是一種十分成熟的樂器,可是作為樂器製作的大師,為何從未見過這種樂器,想當初,他年輕時遊歷各方,無論是草原上的胡琴還是極西之地的三弦琴等等,有些樂器就算沒有親眼見過,也知道大致模樣。
終於,在忙碌了近一個時辰的時間,林放手中的碳條也不知換了多少根後,終於完成了所有圖紙,以林放的手速,按理說早就可以完成,可是吉他音箱部分要求很是嚴格,用料也很是考究,林放在畫的時候,將內部十分重要的音梁等結構畫的十分詳細,最後就是琴頸的製作,以及固定琴弦的調節鈕。
童掌櫃迫不及待的將最後一張圖紙奪了過來,詳細看了一遍又一遍,又將所有圖紙從頭再次瀏覽一遍,林放趁著他無暇顧及自己,他便又在店裡觀摩起來。
這家小小的古鉞齋門面不大, 其內的布局也很是簡單,也正是簡單,客人踏入店中便能一眼看到自己想要的樂器所在,林放看了一圈,發現店內的樂器種類之多,遠超林放想象,甚至他還看到一種類似塤的樂器,他最喜歡的陶笛與塤也有共通之處,哪怕僅僅是部分音色相近,所以他對塤也有特殊的愛好。
可惜當他拿起來看了一眼後,很快便搖搖頭放下,只是看了結構,他便知道這並不是他想要的。
“有空閑了倒是可以自己燒製一個,以作消遣也好。”
林放想著,腦海中不禁回想起記憶回溯中,他最後吹奏的那首曲子,當初他學陶笛,為的便是太喜歡那首曲子才學的,那時他隻覺的曲子異常優美,卻很難從中體會其它的情感,而流落到異地他鄉的林放,現在總算能夠體會個中滋味。
當熟悉的旋律在腦海中響起,林放竟有刹那的失神,回過神後,林放也僅能長歎口氣。
故鄉的原風景,心中最美的地方。
此生怕是再無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