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鐮隻覺一股莫名的壓迫感從前方湧來，面前的孩童即便發怒時，聲音中仍舊透著一絲稚嫩，但卓鐮絲毫不覺得輕松，反而從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只有當年的父親身上才有的氣勢，震懾人心。

　卓鐮見林放發怒，也不辯駁，少爺之前的話，正好說中他心中所思所想，也無需他多言。

　“哼！”

　林放的怒氣來得快去的也快，卓鐮身上的壓力隨著林放一聲冷哼驟然消失，讓他不由的松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和後背都沁出了汗水。

　卓鐮這才知道，剛才那一瞬間，自己真的被少爺氣勢所攝，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氣勢問題了。

　“父親說，實力強大者，往往一個眼神就能嚇破人的膽魄，以前還以為是父親糊弄與我，沒想到竟是真的！少爺的實力遠比我所想的恐怖！”

　林放看著緊抿著嘴唇卻拒不認錯的卓鐮，道:“我知你心中對陳班主多有敬重，特別是對戲班行當，潛意識中你信任他，卻把我當做外行，這我倒是不在意，你姑且這般認為便是，但我同樣要求你，按照台本上的做，今天你帶著章六兒去，陳升欺負你是個孩子，章六兒隨你一道我看他還敢看輕於你?！”

　卓鐮滿臉為難，“少爺，即便我和六哥逼陳班主就范，可那些戲子怎麽辦?在他們眼中，我只是個做雜活的。”

　卓鐮仍舊認為，在陳家班，若是沒了陳升坐鎮，根本沒人能指使得動人。

　“哦?”

　林放故作詫異，“我記得他們的賣身契可是在六哥手中呢，聽說有賣身契在手，主家即便打死了不聽話的奴仆，也最多交些銀兩了事，六哥，過來一下！”

　林放說著，突然朝門外喊了一聲，章六兒小跑著進了屋，詫異道，“怎麽了少爺?”

　“我問下，陳家班簽了賣身契的人一共幾個?”

　章六兒愣了一下，不曉得少爺為什麽突然問到這個，但還是老實的掰扯著兩隻手數了數手指，不確定道:“約莫有七八個吧。”

　“那就按八個算！給我算算，把他們全打死了，需要支付給官府多少罪銀?”

　林放冰冷的聲音猶如來自幽冥，森冷的寒氣刹那彌漫在小屋之中，即便反應遲鈍的章六兒也從中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殺氣，艱難的吞了吞口水，雖然不知道陳家班的那群人怎麽惹到了少爺，但看目前的情況，還是先保住自己小命再說。

　“八十兩！打死一個需要付出十兩罪銀！八個需要八十兩！”

　林放嘿嘿冷笑兩聲，這才將目光放在卓鐮臉上。

　卓鐮此刻已經呆了，站在原地傻傻的看著少爺，直到碰觸到林放冰冷的目光，才一個激靈，急忙道:“少爺不可！殺了他們，陳家班可就無人能上台了！”

　“很稀罕麽?不能將我寫的故事按照我的意願演出來，要他們何用?乾脆殺了便是！不過是八十兩白銀罷了！大不了明日我讓六哥去把王家班買來！”

　卓鐮普通一聲單膝跪地，“少爺不可！我...我...我這就去陳家班，一定讓他們按照您的意思去做！”

　“哦?你能駕馭的了他們?他們會聽你的?你有信心指導好這部戲?”

　林放眉頭一挑。

　“能！有信心！”

　卓鐮狠狠點頭道。

　“行，那就讓六哥隨你走一躺，哦，六哥，記得帶上賣身契，看誰不順眼...”

　“且慢！”

　卓鐮連忙製止，連聲保證道:“少爺，我一人前去便可！六哥有事要忙，就不耽擱他了！”

　林放猶豫的看了一臉迷茫的章六兒，似乎還在尋思是否要讓章六兒帶著賣身契一同前去。

　卓鐮眼見如此，眼珠子一轉，“少爺，我這便前去督導他們排演！少爺放心，如果三日後您仍不滿意，我便提頭來見！”

　說完，卓鐮不等林放大營，便踏著幻影小碎步出了院門，看的章六兒林放一陣無語。

　“少...少爺您是不是嚇唬那傻小子了?”

　章六兒不愧是混跡了幾年社會的老油條，從林放和卓鐮的三言兩語中，便推測出是林放這我小少爺唬住了那傻小子。

　林放臉上的冰冷瞬間融化，輕笑著搖頭道，“他可比你聰明多了，只是少年人閱歷不怎麽樣，他與陳家班的人又多有情意，剛才還被我氣勢所迫，情急之下才沒想明白緣由，等稍過片刻，他就知道我的用意了，六哥，你今日不用去街上打探消息麽?”

　自從上次讓章六兒找夠了製作新戲需要的道具後，閑暇無事的章六兒，又被林放打發到街上，去收集所謂的情報，其實就是一些城中的風言風語，大多都沒有實用價值，但林放卻堅持讓他如此，還好章六兒也覺得這樣的日子挺舒服的，不用打打殺殺也能每日混跡於酒樓茶館和客棧等地，甚至煙花之地的紅月樓，林放也讓他去了幾次，只不過少爺給的銀錢太少，難以支付夜宿的費用。

　“少爺，您讓小的每日在街上打聽什麽風聞軼事，究竟是何意?雖然小的這幾日過得很是舒坦，但花出去的銀子，也很讓人心痛呢。”

　林放面色怪異的看了看章六兒， 沒想到這家夥竟然會替自己心疼銀子了?

　不錯不錯，現在他還真有狗腿子的覺悟了，只不過自己很難把他當狗腿子就是了，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林放覺的章六兒雖然缺點很多，人還有點呆笨，以前還做過山賊，可是為人卻並不壞，當日自己為了救他而殺的人，被他埋在樹下之後，這家夥現在都不敢一個人待在院子裡，膽小是弱點，但對死人有敬畏之心，反而是難得的優點。

　至少在越來越冷漠，逐漸喪失前世價值觀的林放眼中，這是一種很好的心態，任何一個人，對死人，或者說對死亡都應抱有敬畏之心。

　而不是像他這般，隨著他對自己以後的規劃開展，他手上沾染的血腥只會越來越多，他害怕有一天，自己會陷入猩紅血海中難以自拔，他不想變成瘋子，但為了一切他所看不慣的，他必須要放棄一些堅持，去妥協，然後才能達成目標。

　可是在他內心深處，仍舊希望自己還有重回正常人的可能。

　他需要章六兒對死亡的敬畏，不斷的提醒他，人，不可以對死亡冷漠，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任何一種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