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這個時候,朱華聽著周圍的歡呼聲,卻罕見地沉默了,歡呼聲漸漸落了下來,可是他卻依舊沒有說話,現場陷入了一陣尷尬的沉默,而他站在聚光燈下思考了很久,喉頭動了動,終於開口。
“相信大家對這兩個隊伍並不陌生,去年的藍河以0.1秒的差距惜敗,和冠軍的王座失之交臂,那麽今年季度賽,他們又會是誰更甚一籌呢?這個答案或許需要大家等到一個月以後的極限2057年夏季賽總決賽才能夠知曉,不過今天應極限官方之意,於揚城體育場舉行表演賽,再現兩大王者昔日風采,並且我們也邀請了32強中的其他八隻戰隊,他們分別是皆白,墨痕,CG,藍火,秋涼,寒月,RNC和CH,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他們!”
朱華的嗓音不帶一絲顫抖,可是他的心卻提了起來,周圍的歡呼聲雖然相對而言小了一些,但是以及是如同江海咆哮一般,主持人的工作是帶動氣氛,而他接下來做的,卻不是這般。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周圍的觀眾,微微開口,觀眾們安靜了下來。
“或許對於大家來說,這只是一個表演賽,可是對於我來說,這場比賽,卻有著非凡的意義,在這裡,我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傳奇,一個從MMG走出來的跑者,一個屬於整個極限跑者,一個屬於所有人的榮耀!我想,我不比多說,也不需要說什麽,大家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
現場突然一片嘩然,這只是一場表演賽,按照平常的套路,接下來就是主持人對各個隊伍的教練的采訪以及對比賽的介紹,可是聽著台上朱華的說辭,卻並非那麽簡單。
“冷貓!冷貓!”
不知道觀眾席上是誰起了一個頭,一聲‘冷貓’的喊聲漸漸響起,一傳十,十傳百,呼喊的聲音像是病毒一樣瘋狂地蔓延在碩大的體育場的各個角落,隨著無數聲幾乎同時的呐喊,聲音仿佛要衝破雲霄,比之先前MMG和藍河登場的時候有過之無不及。
而朱華咽了一口口水,他輕輕地摘掉了自己的耳麥,全然不顧後台的編導氣得跳腳大罵的聲音,微笑著聽著體育場中人群的呼喊,心裡暗自一松。
他知道,自己在極限解說的生涯,或許這裡就是終點,不,或許這是他主持人生涯的終點,可是,他不後悔。
在前幾天的彩排中,這一段對話是不存在的,可是今天,這些話,他卻說了出來。
他說。
“很可惜,我們並不能請來那個站在所有跑者仰望的巔峰跑者,但是,就我個人而言,我覺得我們虧欠他太多,‘冷笑的貓’,去年的秋季賽結束後一個月,MMG戰隊宣布和他解除雇傭關系,而讓我有些不解的是,為什麽他在退役的時候,卻連一個真正的宣布退役的發布會都沒有開呢?這或許不是一個俱樂部應該有的態度吧?”
他的聲音頓了頓。
“不管如何,我想,這個帶給我們很多回憶的跑者,應該有一場盛大的告別會,不僅僅是MMG,我們所有人,都欠他一場告別會,不過很可惜,個人能力有限,無法請他來到我們現場,但是,在我主持人生涯的最後一場,我希望,有一場為他而開的告別儀式,也希望,你們能夠陪著我們,一起和他告別。”
朱華微笑著看著灰塵在自己身邊的聚光燈下化作一陣陣飛揚的顆粒,從自己身後,拿出一頂黑色的棒球帽,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現場沉寂了,所有人都不再沸騰,
他們知道,朱華說的是一個事實,當時的‘冷貓’,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悄悄地走,悄悄地離開,不再回來,而很多人也知道,這不過是為了MMG為了延續他傳奇的一個手段,淡化他退役的影響,他就可以盯著他的名氣,繼續在極限的道路發展。 而是今天,卻被朱華給破壞了,編導已經在後台氣得摔碎了兩個麥,看著朱華一臉微笑,恨不得兩巴掌扇過去,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是誰給了朱華那麽大的勇氣讓他攪局,要知道,這些事情,是所有心知肚明的人,包括MMG和藍河,都不願意看到的。而主持人朱華,他的主持人生涯,也很有可能在這裡走向盡頭。
可是,有些東西,還沒有走到盡頭。
一人起,百人起,黑色的帽子被不斷傳遞,同樣的帽子,同樣的沉默,卻帶著所有人的致敬和告別。
屏幕上,亮起了那張臉,那張帶著黑色帽子,微微躬身,蹲在五跑起跑線上,身材瘦弱,可是卻帶著無窮的爆發力,那被帽簷壓低的眼神是那樣的凌厲。
冷笑的貓,一個傳奇謝幕。
……
“出什麽事了?”
陳獨生茫然地東張西望,他最開始聽見朱華的時候大家都還有點小激動,可是漸漸的,他聽到了一絲不對勁,那個在他記憶中一直都是微笑著為大家帶來快樂的主持人,語氣裡卻帶著一絲絲落寞和悲涼。
現場突然黑了下來,除了那個懸在半空中巨大全息投影亮了起來,上面播放著後台被安排好的視頻,聲音通過立柱上巨大的音響在整個體育場回蕩。而很罕見的,整個體育場都陷入了謎一樣的沉默,所有人都很安靜,坐在觀眾席上的觀眾,坐在觀眾席下的維持秩序的,還有那些坐在屬於自己位置上的各個戰隊隊員,都安靜無比,仿佛已經忘記了體育場是用來幹什麽的,只是把這裡當作影院一樣靜靜地注視著全息投影。
陳獨生也很快聽見了朱華的聲音,有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名字,不斷地出現。
冷笑的貓。
全息投影上所播放的, 赫然是他極限聯賽生涯歷程的畫面片段,而每個畫面閃過,都有當時總決賽的解說無比興奮的聲音響起,那些剪輯出來的畫面,像是一部精彩的敘事電影,無比準確地敘述著他在跑者生涯中獲得的所有成就。
2056年秋季賽冠軍隊伍MMG王牌,差速跑法的開創者,三項個人記錄的保持者,極限史上唯一一個被官方評價的跑者。
無論是戰隊還是個人,‘冷笑的貓’都是一個傳奇的存在,他是職業跑者中的巔峰存在,是所有跑者要超越的目標。
“接下來,讓我們一起向著傳奇致敬!”
朱華揚起了自己的頭,黑色棒球帽在聚光燈下顯得有些滑稽,可是現場卻充斥著那種悲涼的氣息。
數以萬計的黑色棒球帽,在不知名的角落裡被傳了出來,不同的人手中傳遞,然後到不同的人手中,默默戴上,目光所指,是屏幕上‘冷笑的貓’昔日傳奇留下來的精彩片段,超越對手,完美接力,向前衝刺……
這是在任何時刻都注意引起觀眾興奮熱血沸騰的畫面,可是此時,體育場裡所有人都靜悄悄的,沒有叫好,沒有歡呼,大家只是沉默地看著這一幕又一幕閃過,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帶給他們太多熱血的跑者,已經落幕,一切,都已經成為了過去,到如今,只有懷念。
當陳獨生拿到葉天楠傳過來的黑色帽子的時候,他的喉嚨突然有些哽咽了起來,像是石塊一樣噎住無法下咽也無法吐出,他狠狠地眨了眨眼睛,將手裡的黑色棒球帽捏得緊緊的,起身往體育場的廁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