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獨生重新站在了比賽場地主教練的位置的時候,四周都安靜下來了。
賽場很大,複雜的城市路線,很多大型比賽的時候,總是能夠看見在賽道旁邊圍觀的觀眾,一般觀賽的觀眾有兩種,一種是在一個體育場樣子的場地裡面,通過超大型的屏幕觀看比賽,享受和足球賽和籃球賽一樣和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慶祝和歡笑的感覺,還有一部分觀眾會比較喜歡身處其中,所以就在賽道兩旁不會影響到比賽的位置,去享受那種從自己身邊飛奔而過的感覺。
而陳獨生此時站在比賽場地正中央的位置,看了一眼黑黝黝的四周,那些乾淨而又整潔的階梯狀觀眾席上,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燈火依舊亮著,地面上明晃晃的,影子乾淨而有靜謐,不帶任何一絲抖動,四下無人的感覺,有些心酸。
“想起以前了嗎?”
不知道從何時起,一個人已經走到了陳獨生的對面相同的位置,他伸出手,乾燥的皮膚帶著讓人意外的乾淨和枯瘦,以沙啞的聲音笑著說道。
陳獨生不想回答,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面前這個穿著刻板而複古的中山裝的老人,那約莫著有五十歲的蒼老面龐上是古井不波的表情,笑起來的時候眯起了眼睛,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可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有著大魄力有著大智慧的智者,如今,他終於還是回來了。
“呵呵,果然是你,藍河。”
陳獨生伸出了手,禮節性地握了握,那雙像是沒有任何乾枯感覺的手掌,卻是有一股淡淡的溫暖,美中不足的是,老人左手的手背上,布滿了恐怖的條紋狀的傷痕,坑坑窪窪的,像是燒製失敗的陶器一樣。
陳獨生想象中的驚呼聲音並沒有從自己的隊員口中響起,他回頭看了一眼,葉天楠秦風他們的眼中雖然露著震驚,但是眼神裡,卻也有一絲戰意,而韓當只是低著頭,一言不發地做著熱身運動,沒有看陳獨生和藍河一眼,唯獨陳墨和路鵬似乎是被面前這個在‘極限’世界中算得上是元老級別的人物給震驚了。
此藍河,彼藍河,皆是同一個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藍河的藍,藍河的河,曾經第一賽季冠軍之師‘藍河戰隊’的主教練,帶著一乾人殺入決賽,披荊斬棘一路高歌,登上了所有跑者夢寐以求的冠軍舞台,若不是第二個賽季MMG的表現太過驚豔,或許‘藍河’的二連冠之名,就會變成現實。
“沒想到,我們再一次見面,會是以這種方式,天意弄人啊……”
老人歎了一口氣,手掌收進了中山裝的下面兩個口袋裡,摸索出了一盒煙,遞給了陳獨生一根,自己嘴裡含了一根,點上,深吸了一口。
“我還以為,我們這輩子都不會見到了呢,冷笑的貓?沒想到啊沒想到……”
陳獨生沒有拒絕,他只是將煙夾在手裡,沒有點上,身為跑者的習慣讓他下意識地拒絕了所有有害於自己身體的東西,煙,酒,能不抽就不抽,能不喝就不喝,這是他能夠走上那個舞台對自己近乎嚴苛的要求。
他看向了有些懷舊的藍河一眼,絲毫沒有因為年齡的差距而感到任何壓力,並且藍河也沒有因為陳獨生的年齡而表露出任何輕視的感覺,而是用一種很滄桑的模樣和眼神,看著周圍空蕩蕩的觀眾席,目光漸漸飄遠。
許久,陳獨生開口。
“我以為你已經放棄了,畢竟都已經這麽大的年齡了,何必為了這件事情耗費心神再次回來呢?好好養老不行嗎?”
藍河呼哧地笑了一聲,似乎絲毫不意外陳獨生會說出這句話。
“你都沒有放棄,我這種人,這麽會好意思放棄啊?不過我倒是很意外你會站在這裡,而不是下面。”
陳獨生順著藍河的目光看向了下方自己隊的五個隊員,有些落寞,曾幾何時,他也站在那裡,四周全是粉絲們瘋狂的呐喊,高喊著MMG的名字,燈光搖曳,人影晃動,聲音如同海浪,一波勝過一波,就算是在賽道起點的時候,周圍的場地上,依然不缺乏喜歡MMG隊員的粉絲,一片加油和助威中,身影揚長而去……
可是,自從那次受傷後,‘冷笑的貓’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線中,就和那時候的‘藍河’一樣。
“我已經,不能再跑了,所以,就讓他們代替我跑下去吧!”
陳獨生搖了搖頭,很多東西,失去了之後,才懂得珍惜,可是為時已晚,現在的他,已經沒有資格站在跑者的舞台上,就算是一個沒有觀眾,沒有歡呼聲的舞台,也沒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現在能夠做的,只有,帶著自己的這些人,走下去,哪怕,會很艱難。
“唉,抱歉,今天的比賽就算了吧,你們沒有任何勝算的,現在只會打擊他們的自尊心而已,很久沒有見過了,等會兒出去聊一聊吧?”
藍河看著陳獨生臉上的心酸,那種年少輕輕就流露出來的頹廢和落魄,讓他那顆久經世事滄桑的心臟,也不由得動了起來,他的心裡,浮現出了一個詞語。
“天妒英才啊……”
陳獨生對於藍河毫不猶豫地選擇投降有些意外,在比賽中和比賽前,主教練都有權力終止自己隊伍的比賽和投降,而對於藍河所說的‘你們不是我們的對手’這種近乎狂妄的言論,並沒有表露出應該有的不快,而是略微的感激。
以他的眼光,又怎麽會看不出來,‘滄浪’戰隊的隊員裡面,已經有三個達到職業跑者的標準?而陳獨生這邊的LG,卻只有韓當一個人能夠達到。
要知道,不是說參加過職業比賽的跑者就叫‘職業跑者’,‘職業跑者’是由‘極限’官方認證的一群能夠真正象征著在這個領域裡登峰造頂的一群人,而‘極限’裡面的‘職業跑者’,絕對算不上多,不過一百來個而已,每個季度賽的32強隊裡面,基本上每一個戰隊都會有一個‘職業跑者’,而如果是決賽的話,基本上每個人都是‘職業跑者’。
而有著三個‘職業跑者’的滄浪隊,並且包括一個從第一季度就在決賽上嶄露頭角的牛人‘滄’,就現在陳獨生他們隊伍的狀態,想要贏他們?天方夜譚!
所以藍河也知道,陳獨生的隊伍不可能贏得了的他們,他這次過來,不過是想確認一下身份,並且盡可能地拉攏一下上次表現精彩無比的韓當,不過當藍河看見陳獨生並且認出他的身份的那一瞬間,他就放棄自己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身為‘極限’裡面絕對算得上元老級別的妖孽,他如何會不知道陳獨生的底細?
這個連比賽都會用上面部修改器的年輕人,這個手中捧起冠軍的獎杯的時候委員會還在因為他沒有成年的緣由爭得面紅耳赤的孩子,這個在最巔峰,最榮耀的高度,跌落在低谷中的人,絕對不能夠用年齡來看待。
玩過極限的人都知道,極限有三妖,一妖為眯眯眼主教練藍河,二妖為冰山美人跑者冷面柳月,三妖為狠人妖刀冷笑的貓。
如果論身價的話,陳獨生絕對是比不上前面兩個人的,一個是千金難求的主教練,一個是32強隊唯一一個女跑者,偏偏還是一個美女,想要求得她聯系方式的男生如過江之鯽不知道排隊拍到那個地兒去了, 但是如果真正論最不能惹的人,陳獨生絕對是第一名,低垂的帽子,繼承了MMG主教練的優良傳統,陰起人來,也是不帶一點發聲,默然無聲,卻凶狠如狼。
藍河還依稀記得32強隊半決賽的時候,某個不開眼的隊伍因為辱罵‘冷笑的貓’,後來在比賽的時候,不僅僅是被MMG血虐,而且在比賽結束後,MMG身為勝利者,偏偏還一直聲稱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比賽,向委員會申請要和那個嘴臭的隊伍重新比賽。
於是乎,那個隊伍就陷入了一個尷尬的處境,不比?那就是放棄人家給你的翻盤機會,被觀眾當做懦夫,承認自己的無能,比?那什麽比?不過是再被虐而已。
可偏偏委員會一反常態地同意了這個申請而且拿著各種條條框框去強迫那個隊伍必須比賽,於是這場單方面的虐殺,以十次‘鞭屍’一般的暴虐行徑為結局,而最讓藍河和其他戰隊膽寒的是,就是委員會的態度,這明顯是站在MMG的一邊的好不好?
而所有的事情,都是因為這個名為‘冷笑的貓’的選手,以至於在很久一段時間裡,他都是被笑稱為極限親兒子的存在,也是各大戰隊心目中,最不能激怒的存在。
所以,今天的藍河,也主動投降了,一方面是不願和陳獨生交惡,另外一方面也是英雄相惜的感覺,現在贏了LG,不過是打擊別人的自信心,很有可能會讓他們一蹶不振,百害而無一利,並且如今兩個戰隊排名都是最底層的樣子,誰打敗誰都活得不了任何東西,還不如讓一步,海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