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袋裝滿碳灰和雜物的垃圾被晁帆從後院提出,放在了保潔員的垃圾車上。
“謝謝。”晁帆客氣的和保潔叔叔說道。
“晁老板,客氣了。”保潔員是個中年男子,偶爾會來晁帆的店鋪裡面買一斤五香花生米。
“李奶奶還沒收工呢?”
保潔車開過,晁帆發現李奶奶還在青石板道的桂花樹下縫紉著一件衣服。
李奶奶帶著紅色老花眼鏡,眼鏡兩側拴著繩子,垂在兩耳側,應該是怕忘記所以才拴跟繩掛在脖子上的。右手的中指第二關節上還戴著頂針,正拿著針線一板一眼的縫紉著。
一心縫紉的她顯然沒有注意到晁帆說話。
晁帆走近才看清,原來李奶奶正在趕製一件兒童的小棉襖。看這衣服的大小,應該是給一兩歲的小孩子穿的。
“李奶奶,還不收攤?”晁帆再次說道。
李奶奶戴著眼鏡抬頭看了一眼,“是小炒飯呐。”
“等我縫完這個衣領就收。”李奶奶補充道。
眼看就要進入冬季了,所以最近來找李奶奶製作小孩棉襖的人特別多,最近李奶奶也是加班加點的趕製。
“最近生意不錯吧。”李奶奶撫了下眼鏡,隨後又底下頭來繼續縫紉。
“嗯,還可以。”晁帆點了點頭。
“生意好就好好乾。”雖然李奶奶的語氣很平淡,但是晁帆也從中聽到了關心。
“嗯,好的。”晁帆心中一暖,沒想到一開始不讚同自己子承父業的李奶奶現在居然認可了。
其實李奶奶也想明白了,上班又能怎麽樣,雖然體面一些,可還不是給人打工的,她兒子可體面,一個公司的什麽經理,可是還不是買不起房,和她擠在這個破舊的小區。
“對了,李奶奶,我想問你一件事。”晁帆忽然想起這件事他可能記不清,但是李奶奶一定清楚。
“問吧。”小棉襖太厚,李奶奶用頂針用力頂著針線穿過棉襖的另一面。
“李叔叔為什麽現在還是單身啊?”晁帆說的時候還不忘朝著李亭楓的店鋪望了一眼。
“他?”李奶奶手中的針線明顯一頓,沒有想到晁帆居然會問到這個問題,“應該是忘不了上一任。”
“上一任?跑了?”倒不是晁帆八卦好奇,實在是他對於李亭楓很是關心,畢竟李叔對他很好。
李奶奶瞪了一眼晁帆,“跑?想什麽呢!”
“那哪去了?”晁帆實在是想不明白。
難道不是當年的那個女人與李叔分手了,然後就和別人好上了?
在晁帆認為,是和平分手也罷,還是冷戰分手也罷,只要是最後沒有跟李叔天統統認為是和人跑了。
額……這就是直男癌的思想。
“要是跑了就好了。”李奶奶放下了手中的針線哀歎道,“是人沒了。”
“沒了?”晁帆震驚地說道。
“嗯,是的,沒了,地震的時候沒的。”李奶奶摘下眼鏡,語氣中帶著情感的波動。
“就是十六年前,也是你回家上學的那年,你李叔老家那時候發生了地震,一家三口,除了你李叔,其余的人都沒了。”李奶奶現在想想都覺得痛心。
“記得那時候你回老家上學沒多久,你李叔便把來看望他的女朋友送回了老家。”
“就在你李叔返回鍾南的路上,老家就發生了地震,你李叔的爸爸媽媽連同他剛定完婚的未婚妻都被坍塌的房屋給……活生生的……壓死了。
”李奶奶說道最後語氣變得沙啞了起來,現在想想都替李叔叔痛心。 年隔已久,晁帆還小,他的腦海中沒有當年震驚全國的這段大地震印象,李奶奶也早已經忘記了當時候到底發生了幾級地震,而她深深記得的是那年地震死了很多人。
記得回到鍾南,那趴在這顆桂花樹下的李亭楓哭腫了眼,傷心欲絕的跟她訴說著,那一夜廢墟的一切。
至今她還記得當時痛哭流涕的李亭楓所說的一句話,他說,“這一震,讓他一無所有,成為了這個世上最可憐的人。”
而從此的十六年間,李亭楓便從沒回過鄉。
想必是風沙吹到了眼角,李奶奶輕柔了兩下……
聽完李奶奶的話,晁帆的心中五味雜陳,他欲言又止,可是除了替李亭楓感到悲痛以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麽。
他不敢去細想,不敢去觸碰那段能讓李亭楓傷心欲絕,同樣也能讓他們這些人哀痛的記憶。
那年他還行,也幸好他還小。
快樂是留給童年的,而最讓人難以忘懷的是那一路成長過來的傷痛。
只不過李叔的這段成長經歷未免太慘痛了一些。
“想必李叔……”晁帆很是後悔自己在飯桌上提起了李叔的未婚妻,李叔現在的心情一定很沉重吧……
“難怪他至今都沒有……找一個伴。”
或許他的心早已經追隨而去了吧。
深夜之中,散發著陣陣寒氣,含香路上除了氤氳燈光的路燈,便只有那桂花樹下的男子了。
李亭楓坐在青石板地上,背倚靠在桂花樹下。
深秋的桂花,早已經失去了它原有的香氣,而僅有的便是那陣陣冷風中的悲涼
樹葉嘩嘩作響,街道上一輛行駛的車輛也沒有,男子靠在樹下,地上一堆煙頭,經過他嘴肺之間的仿佛不僅僅是一支又一支的香煙。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
恍若隔世,卻又隔的不僅僅是世。
李亭楓吸著煙,自嘲著,想必沒有誰能比他更懂得這首詞的深意了。
次日清晨,窗外的麻雀還沒有來得及叫喚。
“食老,你這麽早把我喊起來做什麽?讓我再睡一會~”晁帆迷糊著眼。
可是食老怎麽會從了他的心意。
食老的呼喊聲簡直比那鬧鍾還要管用。
不需要太大聲就能讓晁帆有一種震耳欲聾的感覺。
“我說食老,你下回叫醒我,能用別的方式吧,至少離我的耳邊遠一些吧。”晁帆分明感受到食老是趴在晁帆魂魄小人的耳邊喊叫的。
“該起床了。”食老聲音平淡的說道。
“這麽冷的天,我不想起。”晁帆看了下時間,才剛五點多,他將厚被蒙在頭上,欲想再次大睡一覺。
“真不起?”食老再次平淡地說道。
“不起,打死不起。”晁帆在被窩中都能感受到外邊絲絲的涼意,他視死如歸的說道。
“那好,但願你等會還有次底氣。”食老平淡的語氣變了一些,看來要動真格的了。
“啊!——食老,你別喊了!別喊了!”
“我錯了還不行麽,就讓我小睡一會!”
“五分鍾,就五分鍾。”
“一分鍾,一分鍾還不行麽!”
“好,這就起,這就起行了吧!”
“我的耳朵都要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