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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0四海揚帆》第九章 以勤王的名義調兵
老爺子居然騎馬來的。

瓊州濕熱,曾櫻到時已是大汗淋漓,全沒有了當年初見時大明朝巡撫的鶴骨仙風。

守序能體會到他的急迫。

曾櫻說起了湖廣,湖廣是廣東的北大門,其戰局發展時刻牽動廣東官員的心。

年初建虜平南大將軍勒克德渾將湖廣長江附近地域打了個稀爛。被寄予厚望的忠貞營、忠武營、忠開營三部順軍殘部不堪一擊,全沒了當年橫掃天下的風采。

看看順軍這些番號就知道,他們內部矛盾絕不小,算上何騰蛟直屬的郝搖旗,明顯就是分為四個派系。

招撫順軍的堵錫胤雖然堪稱乾員,奈何其挾順軍殘部自重的私心非常明顯,處處與何騰蛟做對,讓何騰蛟極為被動。

何騰蛟貴為湖廣總督,宵衣旰食,嘔心瀝血之下卻只能指揮郝搖旗一部。就是這一部也經常是先搶掠個飽再上陣打,將湖廣百姓都逼到建虜那邊去了。公安縣順軍大敗,就是因為當地百姓苦於擄掠,給建虜帶路抄了順軍老營,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

曾櫻提起堵錫胤就是一臉憤恨,曾櫻與瞿式耜何騰蛟多有書信往來。

他對守序道:“堵錫胤早晚要壞國家的大事。”

守序不知道其中有什麽內幕,他只是從大的方面判斷,“湖廣軍隊的軍紀太差,絕不能指望。何騰蛟在飲鴆止渴,湖廣防線遲早要被他們攪亂。”

湖廣的官軍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何騰蛟屬下的正經明軍有三部,張先壁、黃朝宣、劉承胤三個總兵。黃朝宣在明軍控制區殺人如麻,動輒使用剝人皮的酷刑威脅百姓交錢,殘酷程度讓郝搖旗都歎為觀止,還派人過去學習經驗。劉承胤也是個坑貨,去年為了搶軍餉,直接派兵端了何騰蛟貴州黎平老家,抓了何騰蛟的兒子勒索銀子。

就這些貨色,能守住湖廣那真是見鬼了。

在座的只有守序、曾櫻、張時傑三人,守序也不怕他們當自己危言聳聽。明軍是弱勢一方,要做防禦部署,首先得分析戰場的情況。

曾櫻帶來大量的軍情機密文件,守序結合自己得到的情報,再用軍事常識推論,戰局大體是清晰的。

連綿而下的梅雨逼迫勒克德渾班師回家,人都能發霉的天氣對建虜來說無解,噩夢般的經歷。

勒克德渾撤兵後,何騰蛟發起反擊,把戰線重新推回了嶽陽。他屬下那些招安的農民軍和明軍劃地而守,瓜分掉湖廣的地盤。與地盤相比,湖廣的軍隊太多了,他們會把民力消耗殆盡。到時湖廣的民心向著北京,明軍就是有再多的軍隊也不堪一擊。

張時傑拿出江西和浙江地圖,分別擺在桌上。明軍與建虜的戰線從錢塘江向西到秦嶺綿延幾近3000公裡。四川太遠顧不上,對廣東來說影響最直接的就是湖廣、江西和浙江三個省。

浙江,魯王朱以海近10萬軍隊依然隔錢塘江與建虜對峙。誰都能看出來,江上明軍已頹勢盡顯。魯監國控制的寧紹台三府,賦稅收入一年60萬,養10萬軍隊簡直是天方夜譚。只要建虜穩住杭州,錢塘江上的軍隊遲早不戰自亂。

福建的隆武天子中央約能控制400萬的賦稅,主要來自廣東福建二省。正常情況下,隆武天子大概能養20萬軍隊,但戰鬥消耗太大,他的賦稅也不夠用。

魯監國在北方隔絕了建虜,讓隆武帝得以騰出手,他有些機動兵力。隆武號稱五路北伐,聲勢一度浩大,這位皇帝的調門很高。

守序挺欣賞這位皇帝,並不是說他那些高調的宣傳攻勢。宣傳與實際之間總是存在差異,

時間一長很多人都覺得不對味了。曾櫻對皇帝頗有些微詞。

守序很理解隆武,宣傳是成本最低的攻勢,隆武也是迫不得已。

這位皇帝其實非常清醒,他從未被自己那些高調的言語所迷惑。皇帝派黃鳴駿張鵬翼駐衢州、楊文驄劉孔昭駐處州、朱大典蔣若來駐金華、盧若騰賀君堯駐溫州,以浙江南四府的錢糧就地養軍,作為福建北面的屏藩,再以黃斌卿遮蔽海路。其實這幾路都不是為了北伐,而是守禦。

隆武將他全部的機動力量都投入了江西。皇帝的戰略很明確,打通江西,與湖廣何騰蛟連成一線,繼而出湘江、贛江入長江,控制徽寧池太,從上遊威逼南京。

隆武所有的戰略部署都是按照這個計劃在執行,江西是其中的關鍵。

守序站在隆武皇帝的角度,設身處地想了想,即便自己處在他那個位置,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海路不靠譜,長江要害在上遊。

隆武皇帝很有主見,他吸收了許多重臣,廣開言路,可那都是做做樣子,根本就沒打算真聽他們的。

曾櫻說到這裡,對皇帝多有批評之言。南明主弱臣強,大臣罵皇帝不用忌諱什麽。

守序卻不以為然,所謂重臣,他們的聲望和權勢來自門生故吏,也就代表著某個山頭的利益,全聽他們的事情肯定要搞糟。

江西沒有什麽真虜大軍,基本都是綠營。主要的綠營兵有四部,江西總兵金聲桓、副將王得仁、山東總兵柯永盛和高傑養子高進庫,其中以金聲桓兵力最強。

建虜英親王阿濟格解散了左夢庚的大部分軍隊,做法過於直接和粗暴。左鎮的軍隊一半又投入了南明各軍,以湖廣最多,整建制轉為明軍的就有曹志建等部。剩余的兵大多被金聲桓收編,金聲桓區區一總兵,現在卻有3萬大軍。

王得仁是投降的李闖余部,留起辮子後顯示了強勁的戰鬥力。高進庫也不必懷疑,高傑部的戰鬥力沒有差的。

福建有北西二關,北為仙霞關,西為衫關。

鄭藩兩部主力,鄭彩與鄭鴻逵,鄭鴻逵雖然本人留駐仙霞關,但他把一大半戰鬥力量都派去了江西。

鄭彩則與張家玉的廣東兵合營6000人,翻過衫關在廣信、建昌一帶與金聲桓交戰。張家玉和鄭彩進入江西初期頗打了幾個勝仗,可惜後繼乏力,鄭彩與張家玉遇到了明軍普遍的問題。與建虜剛幾波正面後,他們積攢的彈藥軍餉很快耗盡,後方缺乏補充。今年正月,鄭彩的兵就無餉了。

在金聲桓源源不斷的增援下,明軍步步後退,直到鄭彩退回福建,留下張家玉。鄭彩也不是逃跑,他退回福建休整一個月再入江西與張家玉匯合,這次他們打了個大敗仗,被王得仁徹底擊潰。

曾櫻很遺憾,他與鄭芝龍關系好,但鄭藩陸軍戰績不佳這是事實。

守序換了一杯新茶,輕啜幾口,鄭彩的行動很耐人尋味。從目前的跡象能判斷出,鄭彩顯然比鄭鴻逵對建虜作戰積極性更高。

這就很有趣了。

鄭鴻逵作戰不積極,顯然不是他自己的意思,這隻可能來自鄭芝龍的指示。鄭彩的行為說明在一定程度上,他的獨立性更強。

鄭彩戰敗給了鄭芝龍機會,他讓鄭成功駐軍衫關,收攏鄭彩的敗兵,然後將鄭彩撤職。

曾櫻在鄭藩內部的信息渠道很多,與鄭彩也有聯系。鄭彩現在退回了他自己的大本營東山島銅山守禦千戶所,整頓水師,似有出海之意。

提起鄭藩內鬥,曾櫻很遺憾,自鄭芝龍始受招安起他就與鄭藩合作,可以說是看著鄭芝龍從一介海盜一步步成長到閩海王。鄭彩與鄭芝龍隱隱分裂的態勢,顯示鄭藩現在要出問題了。

鄭彩的事情守序暗暗記下,等到了台北,他有時間與鄭彩進一步聯系。

回到江西的戰局,

金、王、柯、高四部綠營兵在江西與隆武主力鏖戰半年,基本打垮了明軍反擊。江西明軍不但沒有收復南昌、九江,在金聲桓的攻擊下,他們現在只剩下贛南和衫關外圍一小片地方。

贛州是江西戰局的棋眼所在。這裡雲集了最強的明軍,不是鄭藩那些拉到地面上就是菜鳥的部隊。贛州明軍主力除了當地軍戶義軍之外,尚有從雲南千裡勤王的王永祚、趙印選和胡一青部。滇軍是新銳力量,戰鬥力比較強。兩廣總督丁魁楚也從廣東給贛州派去了4000援軍。在楊廷麟組織下,守軍決心保衛贛州。

張時傑:“贛州是屏蔽廣東,聯系福建湖廣的核心要地,建虜若攻克贛州,那就大事休矣。”

說罷他看了曾櫻一眼,總督丁魁楚也曾行文瓊州,讓曾櫻出兵和他一起增援贛州。

曾櫻接到文卻沒動,他手下只有張時傑一部400老兵,增援贛州是杯水車薪。留下這400人,卻能彈壓住瓊州全府,再以老兵為種子,瓊州就能練出一隻堪戰之兵。

“贛州肯定守不住,”守序道,“還是那個問題,糧草。即便廣東有錢支援贛州,可他們要翻越大庾嶺才能將糧餉軍火運進贛州城,而建虜走長江和贛江就行了。贛州現在打成消耗戰,你們的友軍翻山越嶺不可能有建虜走水路方便。”

曾櫻歎氣不語,他帶兵幾十年,知道贛州沒救了。除非何騰蛟能從湖廣出兵走茶陵進江西,抄掉贛州前線金聲桓的後路。這顯然超出了湖廣明軍的能力,他們剛剛才被勒克德渾打爛,正在艱難地恢復元氣中。

守序放下茶杯,“曾中丞,張將軍,我是外人,說話不太客氣,二位別怪。”

張時傑的臉變了顏色,他在瓊州日久,多少聽說過南洋海面關於守序的某個傳說。

點起煙鬥,守序幽幽地道:“金聲桓幾部綠營就打跨了朝廷精心策劃的數路進攻,那是你們準備最好,最強的一波。廣東被贛州拖住,這幾戰打完,朝廷實力已消耗殆盡。而建虜的實力你們是知道的。”

張時傑與建虜打了一輩子仗,對他們的套路熟透了。當即哼了一聲,“韃子每次打完班師後,就把地方留給漢奸駐守。出征的甲兵回去,換留守的甲兵在秋季出發,一波又一波,每次他們都能比上一次的進攻出發地更靠南。”

曾櫻長歎一聲,“若是沒有綠營兵,僅憑建虜本部十萬丁口,又如何能竊居中原。”

綠營兵構成是個很複雜的問題,其實綠營不完全都是漢奸,其中有很多人是被迫的。就如湖廣和陝西現在的幾部綠營兵,他們的初衷只是為了在流寇手裡保衛桑梓才引入建虜。像這樣的綠營兵也許戰鬥力並不強,但保衛家鄉決心卻十分堅定,很不好打。

守序:“建虜的攻勢很有規律,他們的大軍現在還無法在春夏兩季在長江以南用兵,水土不服和流行病會要了他們的命。所以他們執行的是年度攻勢,秋天點兵,一般是一半甲兵三萬人出征,分散到浙江、江西、湖廣和四川四個主要戰場。他們一次秋季攻勢向南挺進幾百裡,直至耗盡攻擊動能,在春季班師回北京。”

守序有些詞匯曾櫻和張時傑聽不懂,但這不妨礙他們理解意思。攻擊動能決定攻擊半徑,攻擊動能取決於彈藥、糧餉和戰馬強壯度等因素。

曾櫻沉默一陣後道,“如今各個戰場上,建虜尚未投入他們的本部。”

守序站起身,深處雙手分別放在武昌和杭州,重重劃向南方:“如果建虜還是與前兩年一樣分兩路出兵,一路渡錢塘江進浙南,一路過洞庭進湖廣。我們不妨把事情想象的更壞一點。”

張時傑的臉漲得通紅。

曾櫻似是被守序說的有些麻木了, “福建失守,湖廣失守,大明僅剩兩廣滇黔一隅之地。”

守序道:“中丞,你不妨把事情想得更壞一點,如果廣東也失守呢?”

曾櫻氣鼓鼓地道:“廣東失守,老夫就自己抹脖子。”

“我說的是廣州,”守序忙擺手道,“廣州若失守,粵西如何自處?”

張時傑看了眼地圖上的高州府,“高州守不住。”

高州是粵西門戶,如果守不住,似乎沒有理由認為廉州和雷州能守住。自家軍隊的戰鬥力,張時傑很清楚。

守序道:“做最壞的打算,最好的準備。建虜從浙江出發,一口氣打到廣東已是極限。廣西有中丞的老友瞿式耜鎮守,建虜未必啃得下來。再說短短一年佔這許多地,其後方一定不穩。中丞要做的,應是堅決守住瓊州府,以拖待變。”

“海北諸郡怎麽辦?”

守序低頭,用杯蓋刮去漂在水面上的茶葉,輕輕說了一句,“海北諸郡則不必勉強。”

張時傑有些不甘心。

守序打斷了他,“你們的軍隊以從未上過陣的新兵居多,將他們放在大陸與建虜老兵交戰那是犯罪。”

曾櫻:“你說怎麽辦?”

“在雷州府與廉州府征兵,不要管是否傷及民力,動員。待軍隊集結,把他們連同家屬全部撤到瓊州。”

張時傑:“這有難度,士兵都希望能守衛桑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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