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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0四海揚帆》第一十六章 軒主好有文化
守序與曾櫻在大的合作方向上談好,具體實施步驟卻要一步步來,他先回了金山寺等待曾櫻運作的結果。

瞿式耜這幾天正發愁,廣西華夷雜居之地,不帶武將可能會很麻煩。曾櫻把曹友義推薦過來,解了瞿式耜燃眉之急。他用快馬送信給史可法,得到史可法同意後便直接去找了馬士英。

內閣原計劃調去廣西的黃斌卿被壓住了,現在巡撫求上門要調幾百個兵,馬士英肯定得給面子。廣西已有鎮守總兵官楊國威,馬首輔大筆一揮,曹友義以原官調任廣西團練總兵。

遂溪知縣稍微周折一些,曾櫻與馬士英並不相熟,但他混了幾十年官場,關系談不上盤根錯節根深蒂固,有力的幫手還是很有幾個。

現任禮部尚書、協理詹事府、翰林學士黃道周是曾櫻的朋友。馬士英派黃道周去紹興祭祀禹陵,現在還沒走,曾櫻趁這幾天時間抓緊運作遂溪知縣的事。曾櫻的弟弟曾植是選貢出身,功名一般,但曾在地方為官多年,積累的資歷足夠升到知縣。通過禮部尚書運作一個知縣,也有的是辦法讓馬士英關注不到。趕在黃道周離開南京前,曾櫻如願以償,拿到曾植的任命。

得知消息,守序再臨南京。路過曾宅巷口時,林出勇走到守序身邊,輕聲道:“主公,一路跟著我們的人不見了。”

守序點頭表示知道了,有幾個盯梢的不奇怪。腳下沒有停步,走進院子,曾櫻和王士則已在書房等他。

曾櫻在書桌上鋪開地圖。以守序的標準,地圖誤差不小,只能表示個意思。

找到江西峽江縣,守序問道,“老先生,令弟和令公子都在老家嗎?”

“都在峽江。”

守序先看了看日歷,“得抓緊時間了,我們要馬上行動。”

王士則道:“我今天就去雇船。”

“雇船太慢。曾先生,你有沒有可靠的護衛?”

“有,”曾櫻喚沈炎進來。

沈炎到南京後沒去南京錦衣衛衙門報道,北京上官們的行為讓他傷透了心,帶著6個兄弟就跟著曾櫻幹了。

守序見來人很精悍,沒管他是誰,直接問道,“會不會劃船?”

沈炎淡淡回復:“劃船可以,掌舵不行。”

錦衣衛經常外出辦案,沈炎的人受過一定的水上訓練。

守序表示認可,對負責聯系江西的王士則說,“王老板,我們不能浪費時間。你帶人坐我的船走,現在就出發。”

王士則瞪圓了眼睛,“你來南京坐的是水師戰船。”

“正因為是水師戰船速度才快,楊文驄那邊我去解釋,你不用管。”

守序的語速很快,把氣氛搞的挺緊張,王士則一跺腳,“你可以讓楊文驄的兵回去了,我會掌舵,年輕時候這段江面跑了不知多少趟。”

曾櫻輕撫長須,“士則在跟我之前,原也是長江上的船戶。”

“那就好,王老板走時記得帶上家眷。”守序道,“我的船小,只能委屈你們幾日。”

王士則有些詫異,“帶家眷?我們不回南京了?”

“不用回了,曾老先生很快也會離開南京。”

王士則猶豫著看向曾櫻,老人向他輕輕頷首。

守序繼續布置道,“請王老板告訴峽江的文思兄,盡量選擇沒有家眷拖累的士兵,實在不行也要能帶走家眷。”

“明白了。”

“左良玉造反,或是建虜南下,”守序端起茶杯,“不管他們誰去江西,切記切記,不要交戰。新募之兵,不可能是左鎮和建州老兵的對手。”

聽到守序的布置,沈炎臉上的驚訝之色越來越明顯。

沈炎知道曾櫻和鄭芝龍相熟,在南方路子廣,但守序的出現還是讓他大吃一驚。曾櫻居然還認識洋夷,甚至這位洋夷國主交談中透露出來的意思又是如此震撼。曾櫻皺起眉頭,“不與敵交戰,文思他們應該怎麽辦?”

“護著曾植先生,沿贛江上溯,過大庾嶺進廣東。”

沈炎覺得這簡直是在強人所難,他忍不住插話道:“從峽江至雷州差不多有3000裡,帶家眷長距離行軍,便是官軍精銳來也很難走到。”

“你當過兵?”

“前錦衣衛百戶沈炎。”

見守序的眼神看過來,曾櫻點頭道,“沈兄弟從京師護送我一路到江南,國主可放心。”

守序哼了一聲,“走路是很難,如果連路也走不了,也不必談什麽報國了。”

怒氣從心頭升起,沈炎剛想反駁,卻被王士則按住了。

守序叫蔡元定進來,“我派個廣東的向導給你們,後面的事情他會安排。”

蔡元定向幾人行禮後說道,“從峽江去雷州,也不用走那麽遠。你們可以先坐船沿贛江上溯,翻過大庾嶺後就是北江,雇船可一路到廣州府。珠江有很多出海口,只要到了廣州府,我們不難找到海船去雷州。”

蔡元定的廣東官話讓人聽得很著急,反覆了幾遍曾櫻等人才明白過來。

“就怎麽定了,兒郎們也該歷練歷練。”曾櫻拍板道,“告訴文思,募兵貴精不貴多,留些銀子路上用。”

王士則拱手道,“是,老爺。”

“老先生,你身邊不能沒有護衛,”沈炎道,“我讓兄弟們陪王老板去江西,我跟著你走。”

曾櫻不同意,“若晦啊,我家裡知兵的人不多,你還是去幫文思,江西的事更要緊。”

“那老先生你怎麽辦?”

曾櫻一笑,“黃道周到紹興祭祀禹陵,我先和他一起去杭州,然後再去福建。”

留在南京沒多少用處,雖然沒打算投靠鄭芝龍,但曾櫻在福建還有些資源,不利用一下可惜了。

“我派人跟曾老先生去福建吧。”守序道,與曾櫻比起來,他的人手還稍微寬裕一些。

幾人互相看一眼,表示同意。計議一定,各人便分頭去做自己的事。

曾櫻心情不錯,他給守序換上新茶,“留下來陪我喝兩杯,我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守序自然是悉聽尊便。

曾櫻介紹的是一位年輕士子,“常州梁蕭白,老夫一位故舊之子。”

“世伯,晚生今天帶了您最愛喝的陳釀。”梁蕭白向曾櫻拱手行禮。

曾櫻眼睛彎成月牙,對手守序道,“蕭白家自釀的黃酒,堪稱一絕,來來,我們一起嘗嘗。”

守序笑了笑,黃酒從小喝到大,他的酒量就是被黃酒練出來的。黃酒好入口,以前冬天他經常約上兩個兄弟乾掉一壇。

……

一頓飯下來,曾櫻喝美了,“老夫休息得早,就不耽誤你們年輕人的時間了。蕭白啊,有什麽事情你自己和國主談吧。”

……

梁蕭白和守序幾人出了曾宅。

夜涼人定,風清月朗。

河邊,春風拂面,柳枝輕擺。美女士子,簪花約鬢,攜手閑行。

秦淮的夜晚,才剛剛開始。

幾個美女路過,偷偷看了冷應澂好幾眼,發出輕鈴般的笑聲。

“公定,看起來她們對你很感興趣啊,要不要追上去問問姓名?”

守序的玩笑讓冷應瀓很不好意思。

守序的大胡子配上這身衣服,給人的感覺就像金陵大街上常見的土豪。冷應瀓山東人,身高也隻比守序矮幾分,掩飾不去的書卷氣看起來比守序更像主角,一行人的回頭率以他最高。

梁蕭白微笑道:“我知道前面有一處清靜之所。國主若不嫌棄,請隨我移步,我們去那裡坐坐。”

熟悉的節奏。

守序今天喝得高興,便答應道,“有勞。”

冷應瀓也是嘿嘿一笑,就只有林出勇聽不懂。

曾宅離南直隸貢院不遠,貢院堪稱大明朝最殘酷的考場。

南曲與貢院遙對,僅一河之隔。這個地點選的好,正為才子佳人而設。四方考生匯集貢院,失意的士子借酒澆愁;金榜高中的士子呼朋喚友一醉方休;還沒考試的士子,則在南曲的姑娘們面前指點江山揮斥方遒。或貪旬日之歡,或訂百年之約,人人都心甘情願在這座銷金窟裡掏空最後一錢銀子,直至美人恩盡。

長阪橋在貢院外數十步,橋下有人擺攤。工藝品當中放了一匹玉馬,幾名青年男女拿著木環拋擲,都以玉馬為目標。在女人的鼓勵下,男人買了一串又一串的木環,卻始終套不中。

見守序多看了遊戲幾眼,梁蕭白道:“那幾個女子都是南市的卑妓,總以這種招式賺取外地客們的錢財。”

守序有些疑惑,冷應澂解釋道:“金陵煙花場所,分為南市、珠市和舊院。南市是卑妓所居,人數最多。名姬行首都在舊院,珠市間有殊色,介於二者之間。”

舊院就是通稱的南曲,高端場子,撐門面的就那幾十位。守序暗想,這不就是明朝版本的民用、商用和官用嗎。估計開放程度也是和場子的檔次倒著來。

過了長阪橋即是南曲,從武定橋一直延伸至鈔庫街,地塊不小。沿河有二層小樓,有獨門獨院,屋宇都很精潔。場子外站著一些呼客的幫閑。守序腰掛佩劍,出勇手握倭刀,倒是沒人敢上前招呼他們。

梁蕭白選的倒真是處清靜地方。院中四處種著花木,隔絕了外面略顯嘈雜的人聲。

見客到,假母迎上。梁蕭白吩咐了幾句,假母便把眾人迎到後院。

一間竹亭,一排長軒,軒左一顆梅樹,軒右兩株梧桐,十余根青竹。花草間於其中,望之很有層次。

丫鬟輕啟珠簾,客人進了軒房。

房中陳設簡潔,數套木製幾榻,梁上垂下幾許絲綢帷帳,楚楚有致。與守序想象中的亭台樓榭,華麗陳設倒是絕不類同。

梁蕭白請守序做了上首,有些抱歉地道,“曲中諸姬,如今最紅的當屬李香。南渡士子以睹香君一面為榮,但她一顆芳心全系於候朝宗之身,閉門謝客。連田仰田中丞花300金亦未能得見。”

“李香君很漂亮?”,守序有些好奇。

“身軀短小,膚色如玉,慧俊婉轉,調笑無雙。”

守序聽到身軀短小就沒興趣了,表示李香君來不來無所謂。

南曲中出名的姑娘基本都帶有鮮明的特色,用後世流行明星來對比,叫有個性,漂亮倒未必。能稱上絕色的,顧媚、朱小大、董小宛三五人而已,而且都嫁人了。

士子們眼中的絕色與守序未必一致,他在其中一個名字上點了幾下。

宋惠湘,頎而白如玉肪。後面的介紹他就沒在意了。

稍等片刻,盛妝而來的丫鬟如眾星捧月般送來今晚的女主角們。有人捧著琴,有人捧著畫卷,還有人拿著文房四寶。

宴席擺上,梁蕭白端起酒爵,“國主,其實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了。”

“哦?”守序有些訝異,沒印象啊。

“這兩年我周遊列國, 去過扶桑下過南洋,貴國自然是必去的一站。在金城的廣場上,曾遠遠見過國主一面。實不相瞞,我還買了500兩面值的南洋銀行債券。”

銀行客戶啊,還是高端的那種。守序也抬起起酒爵,“感謝蕭白兄支持南洋銀行,來,幹了這杯。”

一飲而盡。

摟過美女,驚起一聲輕呼。守序端詳著手中的青銅酒爵,古樸、精致,讚歎一聲,“軒主好有文化。”

軒主叫李湘真,字雪衣,肌膚玉雪,含睇又宜笑,正與梁蕭白共坐一榻。

許是沒見過守序這種客人,李湘真隻好微笑不語。

幾輪酒下去,梁蕭白說起正事,“國主,我家在福山港屯了一批生絲。如今去日本的商路很不好走,琉球的薩摩藩又吃不下,我們也不想降價賣給鄭家。”

梁蕭白說的很坦誠。坦誠是長期合作的第一步,守序輕輕點頭,“蕭白兄,生絲的事,你和冷應瀓談。”

冷應瀓訝異道:“國主,江浙的貨主要都是鄭藩在做。我們的宗旨不是盡量不招惹鄭藩嗎?“

“從今天開始,不必了。蕭百兄,你的生絲,我全部吃下。”守序哈哈大笑,將身邊的美人打橫抱起,惹起更大的驚呼。

李湘真以手掩唇,遮不住的震驚之色,就沒見過這麽無禮的客人。

“國主,不聽琴了嗎?”

“還聽什麽琴……”守序的聲音從走廊傳來,“蕭白兄,福山港不安全,你得盡快把貨運到泗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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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歷史上黃道周推薦曾植任泉州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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