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未明、星光暗淡的夜晚,美國某洲某市郊區的一棟傍山別墅大門外。路燈發出淡柔的光,兩旁綠樹成蔭,一陣小風吹過,樹枝隨風搖擺,鳳凰山莊1108號這個門牌號碼在夜燈中反泛出淡淡的清光。
這原本是個稀疏平常的夜晚,不期有事發生。
一個表情陰鬱的人,黑燈瞎火的站在屋外,手裡拿著一個酒杯,杯中半盞殘存。身後屋內沒有開燈,他淹沒自己在一片暗黑中。
一個匆匆忙忙趕來的黑衣人透過路燈的光看清了門牌號後,無聲地笑了笑,很快側轉身體,隱身進入一片陰影中。這個黑衣人便是特工胡心宇,今夜奉命到此宅暗查。為了行動隱密,她把車停在了兩英裡外的一片樹林裡,然後暗夜穿行來此。兩英裡的小山林夜路對於像她這樣一個訓練有素的特工來說,算不了什麽,但是這一次,她感覺有些累。她看了一下手表,已經是凌晨一點半,別墅的周圍一片死寂,深秋的風,迎面寒。一切都在計劃內,開始吧!黑暗中,她握拳給自己做了個加油鼓勁的手勢後,將頭頂上的夜視鏡扶回眼睛的位置,開始尋找最佳的進入點。
這棟別墅更像個古堡,砌著高牆,主宅在牆裡深處數十米,所謂深宅大院,想要入侵得費大功夫,先翻牆後越戶!蔓生而濃密的爬牆藤蔓把三米多高的牆帶給人的那種生硬和冰冷感削去不少,然,高牆上隱約可見攝像探頭,所謂高不可攀的富貴之門的戒備與假平和還是盡在不言中。
繞別墅外圍查看了一圈,胡心宇選定了這個讓她在她的特工生涯終生難忘的西側角。它看起來像是個好的翻越點,有一棵可以當梯子用的大樹,樹冠濃密足夠她藏身。
像貓一樣竄上樹,攀附在其粗壯的樹杈上,胡心宇開始觀察尋找自己的機會。由南向西的一個帶夜視燈的高速攝像頭在工作,這個攝像頭設有巡航路線,每秒鍾轉60度,6秒完成一個360度的掃射巡邏,牆內,蔓生的植物迅速消失,光溜溜一片;牆身側,向裡裝有紅外報警射燈,這是一種防穿越的報警系統,原理是一對紅外線對向安裝,一收一發,如有中斷,視為非法穿越,與之聯動的攝像頭會即時中斷巡航調轉過來,將穿越的畫面拍下,傳到報警中心,裡面的人因此能第一時間看到入侵者。必須想辦法避開!胡心宇緊盯著那帶紅點的攝像頭,看掃向自己藏身的樹冠,小紅點剛經過,她尾隨其後弓起身,一躍,從樹杈上跳到了牆頭。她在準備自己的第二躍時,心驚了一下,剛才過於關注攝像頭了,上了牆才發現這個角的紅外射燈居然有兩對,其中一對是幕簾式的,是由內牆底向上射的,防守面高出牆面超過一米,以她站在牆上垂直起跳,絕對無法越過。“Shit!”她猶豫了一下,浪費了二秒鍾。
隻能退回樹上?胡心宇有點不甘心,突然她看到了機會。她貓下身,沿著牆身向南跑出20米,幕簾是繞開了,但是攝像頭也緊緊的跟了過來,胡心宇在最後一秒,一躍,然後她等待自己在0.01秒鍾後,被偉大的地球引力安排落在地上。
然而,落地並不順利,胡心宇飛身下落間發現,地面有個黑突突的物體,不明何物,卻讓她感到受阻礙,情急之下便以腳尖輕點這個物體,借力再做了兩個飛躍跳出三丈開外,隨著耳邊“撲通”一聲,胡心宇幾乎驚叫“救命!”出聲,整個人掉入一個深水池中。
不會游泳,不能呼救,胡心宇咽聲回肚。
冰冷的水一口一口的嗆進肺腑,胡心宇無聲的掙扎著,極力尋找救命的稻草,岸原本在她初落水的地點,由於慌亂,由於夜的黑暗,愈掙扎就愈往池中央去了,她已失去方向。
後悔在營地特訓的時候不肯下水學游泳,她想起了老師的話:“這樣你多一個敵人,它有可能殺死你。”這麽快就應驗了啊?胡心宇消極地停止了掙扎,聽任自己沉到水底。
“爺爺,我來了。”胡心宇在心裡呼喊著已經過世的爺爺,盡管心裡放棄了,卻還在下意識的抗拒著這溺斃前令人痛苦的窒息,有牽掛的人,還有沒有完成的任務。
“宇,你要活下去!”眼前出現了爺爺已經隔世的慈祥面容,他要她盡力活下去,可是她無能為力。她流淚了,“我做不到啊,誰來救我,救我?”
“你自己!!!”
“我不會游泳,我不會!”她的四肢已經完全無力的癱開在水底。
“我還是好難受啊!也許忍一下就好了!”她說服自己,張開嘴,咕嘟嘟灌一大堆水進肚。
等死沒那麽簡單,不斷閃現的仍是求生本能!她又開始掙扎。再一次撲出了水面,她在慌亂中沉浮,雖然她得到了一些許氧氣,卻又被嗆進幾口水。然後,她又因為無力和沒有方向,回到水底。
幾經反覆,胡心宇突然鎮定下來。她想起小時候和爺爺看的一部叫《霍元甲》的港片,有一集,主人公霍元甲不慎落水,徒弟陳真明裡用長篙假裝營救,暗裡卻把落水的霍元甲摁到水底…,最後,霍靠屏住呼吸,踩著河床走上岸生還的片斷猛的閃現在腦海裡。生的靈感就這樣來了,她精神一振,保持平衡、屏住氣、用雙腳踩住池底站起身,朝著一個方向,一步一步地在水底向前走。
為了了解頭頂上的水究竟還有多深,胡心宇在走出三五步,步子漸漸有些平穩後,把自己的一支手舉過頭頂,走啊走,在感覺中一步步從深水區走向淺水區,手慢慢的露出了水面;再走上一段,頭露出了水面。最後,她觸摸到了水池的邊沿,雙手一撐,整個人翻出水池。
“我活了!”爬上岸的胡心宇俯跪在地上,壓抑著惡心,吐著一肚子的冰水,間中貪婪地呼吸空氣。
過了好一陣子,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緒,開始四處張望。風吹過來,真冷,她從地上跳起,迅速閃入旁邊的牆角,貼身其上。雖然渾身又濕又冷,狼狽不堪,她還是決定堅持把任務繼續下去。她一邊擰擠身上、頭髮上的水,一邊極力回憶出發前看過的地圖――正南面,然後,走道,西南側,園丁小屋,側廳……書房……應該是,從側廳進入,經過一個小吧台,樓梯……
一折三波啊,她剛邁出一隻腳,閃身出牆,仿佛面前站著一個人!
“誰?”胡心宇迅速貼回牆角,壓低聲音問道。
那個身影沒有動,用同樣極低的聲音反問道:“你又是誰?”
聽起來也不像是住這裡的人,胡心宇的心松弛下來,“我是賊!”她甚至有些戲謔的說。
“你是賊我也是賊。”對方也有些戲謔。“不過,你遲來一步,今晚這塊地盤歸我,我的兄弟們正在裡面乾活,我負責望風。”
真是這樣?“我和你們沒衝突的。”胡心宇停了一下,聲音突然冷硬下來,“裡面的錢財歸你們,我找的是其他東西,你我各不相乾便是!”說完竟自牆後從走了出來,欲要向裡衝。
“嘿,你看起來不懂規矩,這塊地盤現在是我們的,你識相的趕快走!”黑暗中,那人不客氣的跳到前面,阻住胡心宇的路。
看來和這種小毛賊是講不清道理的,胡心宇惡上心頭,斷然一掌劈向那人的太陽穴,意在一掌打暈那人,給自己理清路障。
那人也非等閑之輩,一閃身避開,一隻手附帶一陣旋風、一股霸氣快速朝她倒擒過來。
胡心宇感受到這股霸氣,心裡吃驚不小,原以為對方隻是打家入舍的毛賊、混混而矣,沒有到他氣勢卻壓人,而自己未必是他的對手。胡心宇告誡自己不可節外生枝,腦袋裡這樣想著,劈出去的掌迅速轉了方向,順著那人擒過來的手,幾乎是貼著他的肘部,收了回來。
那人出手落空,並沒有生氣,隻是也把自己的手收回,背到身後,與胡心宇沉默對峙,站立。
“要命!我們就不能各乾各的?”胡心宇問道。她未獲回應。
最後,胡心宇開口,“那好吧,我退出。不過我有個小小的要求,不要把這裡搞亂,東西少拿點!”話一出口,她就覺得自己太好笑,不是嗎?跟個賊提什麽要求喲!她還指望什麽來下一趟呢?
那人不可置否,繼續站著。
胡心宇望了望自己來時的方向,靈光一閃,又多說了句話:“喂,指條好走點的路吧。”
對方生硬的說:“哪裡來哪裡去!”
“爬牆太辛苦了,再說,萬一我被發現,你們也繼續不了。”胡心宇感到自己有點無賴了,然而,管它呢!反正誰也看不清誰,她想。
對方沉默了一下,”你往東走,有一個回廊,走到底,有幾層台階,有一條碎石子路,連著一扇小門,你可以從那裡出去。”
“謝謝!”胡心宇轉身便走了。
順著那人的描述,胡心宇果然找到了出口,隻是那人沒有告訴她,門邊守著一條咬人不出聲的大狗,那狗想咬她,她狠狠地一腳踢下去,狗無聲的倒下,應該是死了。
轉眼就天就亮了,鍾植還坐在自家泳池的躺椅上玩味不久前發生的那一幕。真的是一出好戲,他感到很圓滿,想不到他鍾植還混上搭了一角戲。
開幕時,他就站在胡心宇和他相遇的位置。
“撲通!”一聲他發現她跌落水中。
他看她寧願淹死也不喊救命地沉下去。
他很奇怪世界竟有這麽耐忍的。看她沉下去,有那麽一瞬間,他想他是不是太冷血了,他想過下去把她撈起來。
很快,他又看見水裡豎起一隻手,那隻手慢慢的在水中移動,像一條半浮出水面的魚;一條靠在水底走路救出自己的魚。
接下來她爬上岸。她喘氣,大口大口的吐水。
然後,她站在牆角,她和他過招。
“你是賊我也是賊!”他有些激動,嗷!台詞!簡直就是台詞嘛!,嗷!台詞!簡直就是台詞嘛!
他興奮得不停地打轉轉,真是,對答入流啊!
最後她還按他的指引,經過側花園的門撤了出去!
完美謝幕啊,鍾植!
黎明的風和著一種淡淡的清香在他的周圍繚繞,告訴他對方是個年輕的女子!他回想起那微妙的滑出他的擒拿的冰冷又細軟的手。
“我喜歡這種神秘感!”他開始大笑,並不後悔當時沒有把對方捉住,往燈光裡照一照。
沒什麽好遺憾的,再美的女人我都見過。他笑了,臉上帶自負、驕狂。
隻是,好久沒有如此快樂過了。他有點想念那個走了的天真的賊,希望她今晚再來過!